康熙五十八年注定與眾不同,在我的人生中,無法逃脫無法回避。
大年初一的淩晨還在睡夢中,那一簇簇的漫天煙火照得暗夜恍如白晝,更似雨後繽紛彩虹。許是換了心情更許是有了期盼,這一年的煙花比去年美麗絢爛,讓人忍不住翹首仰望,夢中都不願錯過。
敲門聲響得徹底,容不得我再貪睡下去,勉強從床上爬起便看到披著外衣自門簾處走回的胤禛,急急抓了衣物放在我枕邊。他一邊快速穿衣一邊看著我說:“挽兒要生了,別急,已經備了馬車。”
匆匆趕到天仍未大亮,滿地積雪上浮了層紅色紙屑,煙火味彌漫在空氣中還未散盡。風吹過飄在半空的豔紅卷著雪,像是提醒人們熱鬧喧囂過後的冷與靜。
所有人都在,圍在院中站成了一道道牆。胤禛拉著我經過眾人讓開的路停在房門外,聽見裏麵斷續的叫聲眼神冷得比天氣還冰涼,最後落在弘暉臉上。
“赫德在裏麵,顏玉姨娘也在。蘇先生說了挽兒很好,不會有事。”
蘇長慶坐在桌邊石凳上翹著二郎腿,看向我身旁不慌不忙地點點頭。沉香安靜地站在他身後,小小的臉上帶笑雙眼看著我也在肯定同一個事實。
大年初一頭一天,家家戶戶過新年。此時,這個院子裏沒有熱鬧的生爐起灶,也沒有孩子們開心地穿著新衣跑來跑去放鞭炮,所有人都在期盼,期盼著新一年新一天的新生命,我亦然。隻怕,最急最惱的是我身旁這個看似沉著冷靜卻已攥緊了拳頭隱忍不發的男人。
當年,多遙遠的當年,我生弘暉的時候,他可是這樣在外麵站了很久?又是怎樣表情?
紅挽沒有讓我們等太久,就連那些聽起來頗為吃力的叫聲都比墨晗小很多,許是因她不在那個如籠子般的府裏,許是因她能有小赫陪伴。
我握著胤禛的手感覺到他的緊繃,拇指輕輕撫過僵硬手背。同樣是冷,掌心相貼間一貫給我溫暖的他,手心泛著潮濕的涼。
我們都知道孩子降生了,都在等眼前這扇門從裏麵打開,卻誰也沒有動沒開口,隻是靜靜等待。
雙腳像是在雪裏生了根,快要失去知覺時門輕悄悄地拉開一道縫隙,顏玉的笑臉出現眼前,大冷的天竟滿臉是汗,急急地讓我和胤禛進去。我的手被用力攥緊拉進門。
屋子裏很暖,紅挽靠在小赫身上懷裏抱著被紅布包裹的小小嬰孩,我站在胤禛身旁被他拉著一步步走過去,那張皺巴巴的小臉逐漸清晰。
紅挽臉上是熟悉的笑,汗比笑更明顯打濕了貼在頰上的發,絲絲縷縷垂落肩頭粘在小赫胸前衣襟,還有不聽話的發梢輕掃著繈褓,隨她輕輕拍打的動作像是在和緊閉雙眼的孩子說話。
胤禛半低了頭看著她,眼睛裏的冷早已褪去,那種既心疼又溫柔的凝視讓我的心都跟著變軟,有點疼。
“阿瑪,抱抱吧,這是挽兒的兒子哦,和弘晚的不一樣。”紅挽伸長手臂將孩子離了懷抱遞過來,虛弱的小臉被紅色映得更加蒼白,滴在額上的汗像是沁到了眼中仍是遮不住笑,真實得就像當年那個賴在他肩上撒嬌的小女兒。
胤禛彎了腰接得極輕,喉嚨深處似是應了一聲,房間裏便隻剩那串討好的虛弱笑聲,還有他像她一樣輕輕拍打的旋律。
“是不是不一樣?這可是自家閨女給您生的孫子,我都沒讓他阿瑪抱過,特意讓您先來哦,額娘也要排後麵。”
這份撒嬌耍賴的功夫不知她承自何處,我自認不敵。難怪胤禛寵她如斯,不是沒有理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