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丫頭在房裏轉來轉去地忙碌,我不明白她有什麼好忙。
房間很小,雖然什麼也不缺地齊全卻也一直幹淨整潔從未亂過,有必要這樣大肆收拾嗎?
就像她之前的自作主張。
燒了字條後我不知做何反應,隻是明白這是胤禛的丫頭。突然想起我竟連她名字也不知道更不曾問過,許是她說過我沒在意,居然丫頭丫頭的叫了一個多月。
此時再問也像多餘,我隻是看著她想起她的主子。那男人何時安排了這些,他早知道我到了這裏?或者說他早就知道我會回來!
她竟湊過來小聲問我可是要見四爺。
我要見他?我的樣子很像想要見他所以讓她誤會?見了說什麼?說我不知想怎樣,說我不知想去哪裏,或是像上次那樣相對無言?
他來安排……能嗎?他爹還健在皇權緊握,就在我們同一屋簷下,居然說出這樣話來。
我竟然信他。
未等我回應,這丫頭已然離我而去,也就半盞茶的工夫便回來了,然後就一直忙到現在。
最過分的是連沐浴更衣這種事也來催我……需要這麼大張旗鼓嗎?
不過就是個親王,我見康熙也是這般模樣,難道很失禮?我見了他二十多年的白日黑夜,有什麼是彼此不知道的還要如此遮遮掩掩地打扮,為了誰?
饒是覺得她想得有些過了,我居然還是由她擺布地折騰到累,隻是那件嫡福晉的裙褂卻怎麼也穿不上身。
她眼中的失望一閃即逝又翻來倒去地選,一件件取出來又疊回去,我坐在床邊看傻了眼,竟然有這麼多我見都沒見過的新衣裳。哪來的?不言而喻。
看著她心急的樣子我笑了,分明還是個半大孩子。她癟著嘴站在衣箱邊,小手捶著邊緣懊惱地盯著那些沒有生命的華美服飾,像是被它們欺負了。
就當哄她開心好了,伺候我一場也不容易,小小年紀這麼多主子,誰都不易。
走過去隨手扯出一件,她才轉向我討好地笑起來,接過欲言又止。
我看著那條素白色的裙子同樣愣住,垂掛在她腕下的裙擺處幾片極淺的紅色花瓣開得嬌妍……
穿上它,想展示什麼?再換一件又如何。我們共同生活了太久,可供回憶的美好太多,縱使時過境遷依然忘不盡。何曾忘過。
點滴皆能喚醒所有。
到底是誰在作弄誰。
命,姻緣,信,不盡信。
一朝一夕走到如今,到底是曆史安排還是咎由自取,早已無法分清。何必再與細節作對,那些佛經真是白白抄了。
她去時正午才過,此時已近日落黃昏。想來她的主子不會來了,白白辛苦她一趟,頗有些未來皇帝不急急死奴婢的諷刺。
被她忙得有些慌的心,隨著時間慢慢沉澱。就著最後的日光坐在窗前桌邊,對著經文繼續抄寫,窗紙外透進的紅色光影後隱約多了道黑色影子,落於紙麵也重合在我身上。
“福晉,四爺來了。”
帶著笑的嬌俏輕語隨著她跑到簾後,驚得我看住那道黑影消失於窗外。
他是存心的麼?送飯的人才走,他便來了……讓我留是不留,抑或吃是不吃。
從顏玉如意到解語,再到如今的小丫頭,貌似每一個都很知他,隻是個影子也能清晰辨認。在我看來她們都是他調.教出的好丫頭,膽大心細主意多又極會看臉色。
掀著門簾的小姑娘讓了她的四爺邁進裏間便繼續布菜,手下動作比剛才還要麻利穩健,之後便燃了兩支紅蠟分別放在飯桌和書桌上,福身閃到外間小心合攏簾角,很快聽到房門開了又關。
燭火隨著簾動輕搖兩下,明晃晃地對映著窗紙外紅色夕陽。
他站在門邊低聲說了句先吃些東西卻不坐過去,隻是看著我,看我定在椅中執筆僵坐,看我手中佛珠,又盯回到我身上,臉上。那雙眼睛比我離開他身邊時更見沉靜幽深,甚至無從分辨他想什麼,想做什麼。
筆和佛珠換成碗筷,我抬頭看他仍立在那兒,看了看碗中白飯筷頭輕點,無奈放回桌上。
“你吃過了?”
他搖搖頭,空出一陣尷尬動了動唇角,“沒有。”
略一沉吟小心試探,“要吃麼?”
我猜他眼睛裏閃過的東西可以歸類為笑,隻是有些苦,看他極低地應了聲好坐向對麵椅中,總覺有些陌生。
兩碟冷菜四碟熱菜,一道湯一份點心,外加一壺酒,我吃不了這麼多卻總是這樣送過來。從前在府裏沒有這麼浪費,我不喜歡他更是,除非宴請賓客才很正式的擺上席桌。
酒抿濕唇邊,他也放了碗筷看過來,“你……”
我不知他要說什麼,隻一個你字便頓住話尾,移了視線看著桌上菜肴,幾乎沒怎麼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