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
千言萬語似要奔湧而出,哽在喉間不知從何說起,隻有淚最真實,任我在唇上咬出血來仍是止不住地劈啪往下掉。
他從我緊攥的手中抽出筆,重新包住我摳緊掌心的拳。
就像每回我用雙臂環住自己,此時此刻依然是,隻是多了一個他。在身後,在耳邊,在前後左右每一處。
我被他緊緊抱住靠進椅背,堅硬得硌疼了骨頭,直抵後心。好像那裏一疼起來,其它的都忽略。
我沒聽見他說什麼,也不想再說,就靠在他肩上不停地哭,不再聲嘶力竭隻有淚,耳中再聽不見任何聲音。房梁搖晃著旋轉起來,忽紅忽黑光影亂閃,終於陷入一片死寂的黑色,什麼也看不見,也無力再想那些不願重提的過去。
還能再見到他,他還能這樣緊緊抱住任我哭個痛快,像夢,又比那些如夢似幻的相見更真實,由不得我不信不麵對。
“胤禛,我累了。”我的聲音就像每回夢醒後,啞到幹澀,臉旁濕涼一片。
耳邊嗯了一聲,很輕且近,卻抓不住。
“你累麼?”
我屏著呼吸等了很久,再無一聲回應,什麼也沒有。
著急地轉頭去看,看不見。唇上觸感提醒我,他在,近在咫尺之內,近到再沒距離。
後仰的頭被撐住,呼吸間仍是他,整個房間似乎隻有他也隻能是他,充斥我全部的感觀世界。隻是退到方寸之後,不再貼近。
“累了就歇歇,睡一覺就好。”他的聲音同樣沙啞,隱忍得讓我疼到碎的心無從修補。
心累了要怎樣歇?睡多久能變好……一生夠不夠。
交纏的手指沒了依靠的力量,隻有佛珠留在掌心。
黑暗中我離了椅子懸於半空,輕靠到他身上。不再是方才那種無法承受的緊迫壓力,就像突然間換了個人,堅定卻輕手輕腳地小心翼翼。呼在我臉上的氣息變得微弱,時有時無。
他的肩在我手下繃得死緊,每一條筋骨都在回應我的觸碰。黑暗中一雙眼睛亮得出奇盯著我看,驚得我別開臉推著他搖晃雙腿。
膝窩下的手臂輕鬆收攏,胳膊上的肌肉線條突突地跳,聲音卻極輕緩,矛盾得止住我的掙紮。
“我抱你過去,你該睡了。沒別的意思。”
心猛地一窒,竟不知是放了心還是怎樣,呼了口無法回應,任他一步步慢而穩地走過去,站在床邊。
他將我放平在床上脫了鞋,手掌撐在耳邊探身向床裏扯過被子蓋在我身上,像是突然消失沒了存在感。
我撐起身去抓,掌心一滑摸到一塊溫潤的玉,小小的握進手中。上麵的凹凸依然在,我們的名字合在那裏,麵上早已圓潤得摸不出堅硬棱角,才知經年已過。
我聽見他歎了一聲,那一聲總回蕩於耳邊不曾退去,這樣夜裏更加真實。
“你要回去了?”
他的聲音隨著呼吸撲麵而來,壓得我躺回枕上努力盯住麵前黑影。
“你要我留下,是嗎?”
“我……我是說……你要回京?和皇阿瑪一起?”
麵前呼吸斷了一瞬,變得更輕許是遠了。“皇阿瑪還要再呆些時日,我來請安,早該走的。”
他的心在黑暗籠罩下有了我最熟悉的模樣,不用貼近也能感受。順著腰間尋到他的手,輕輕握住不再僵硬冰冷,靜靜貼在床邊。
“胤禛,帶我走吧,帶我回家。我想你,想回家。”
他像是定住一動不動,手背在我掌下濕了薄薄一層。
不等他回應,我抬起頭悄聲詢問,聽見自己的聲音都在發顫,“你能安排麼?”
“能。”
隻一個字,我安心閉了眼,困倦猛地襲來無力支撐。原來我抄的那些佛經,虔誠地抄寫一個多月,心心念念求的不過是他這樣一個簡單的字。
一夜的風換來清晨雨露,我看著紗幔外空蕩蕩的床邊又看落雨窗前的書桌,一頁寫了大半的宣紙揚起一角。半途而廢。
支撐坐起,枕下的手來回摸索,空無一物。隻有手邊一串佛珠。
他總是知我,我卻對他從不設防,隻是這回……不如不看。那樣失落失意的一顆心,找回你丟了它便是,何必取走。
笑盈盈的小臉從簾後閃出,快步走過來福在床前,不說一句隻是笑,見我也笑才起身挑了紗幔讓我看清外麵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