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心似蜜禟(1 / 2)

風風雨雨,竟已又是八年。

也許,這是我們生命中最難的八年,分分合合,生生死死,閱盡人間無數。我相信,自此後都是好的,除卻死別再無生離。隻要我們在一起,便無不好。

不見滿目連綿的紅黃盛景,亦無風卷落葉的無邊蕭瑟,目及處,白茫茫一片,寂靜,空曠。

雍正元年的第一場雪,自昨夜始,未停。

這片黃櫨林我有多久未曾來過。如今,又站在這裏,我們兩個人。

亭中圍爐,溫熱暖酒,從日初到日暮。

原以為,他會帶我去見弘暉,或許還有挽兒,天倫之樂。卻隻是我們兩個,從日初到日暮。

原以為,他忙到忘記……

時至今日,我和他,兩個人,足矣。

周身白雪,靜謐林中兩行足印,深深淺淺並肩留下,又被新雪慢慢覆蓋。這樣的冷,竟能把心熔化。

一片紅色黃櫨葉靜臥掌心,小小的墨色字跡書於葉心,恰被一支白玉簪子將將蓋住,看不真切。簪頭遍纏的薔薇花怒放或含苞,纏綿著枝葉幾欲亂真,油潤得似要將露珠滴向紅色葉脈。

胤禛取了簪子撥開雪帽一角別向發鬢,再說什麼我便未能聽見,隻耳邊涼絲絲的觸感,複又溫熱熱的呼吸。葉心的“禛”字極小,卻看得清晰,複又模糊起來。當年,今日,難分辨。

熟悉麵孔近在眼前,也不說話隻是笑,那笑容陌生又熟悉,真實得可以觸摸,偏卻如夢似幻,仿佛穿透了所有,融彙了所有,未言一句,我已明了。

當時少年如何有了今日麵容,分明是日夜點滴在心中,卻說不出在哪一刻起了變化。轉眼間,三十二載已過。這期間,我們又用了多少年努力成長不斷改變,疼痛得幾乎忘了最初,原來還有很多是不曾改變的堅守,彼此熟識,分明是自己卻如見到經日舊友,那種心情難以言喻,卻能聽見心底的那一句“幸好”。

淚,就滴在他耳畔的墨黑狐毛上,油光水亮閃著晶瑩的光。那條來時看不見終點曲折蜿蜒的路,那片白雪覆蓋沒有盡頭的枯枝樹林,那潭結了薄冰暗流激湧的靜湖……在我心中有另番模樣,從不提起卻經久不褪的存在,無需提點,觸景生情的疼。即使今日,此時分前,亦然。

許是心境決定眼界,能改變所有。

那滴小小的水光中,仿佛就生出了另一個世界,我們共乘夜時急馳於山間雪道,隻因前方有個小小的弘暉,便能歡喜;偎在他胸前坐於亭下,靜水涼風,歲月便安然……

所有,所有的一切,與他有關,與我有關,隻為我們,僅此而已。

不相幹的人,無需回到的過去,都過去。

耳邊輕悄悄的一吻,喚回我的神,要我動的人偏不放手,仍是攬我立在雪中。

“如果我被凍住,你是唯一可以吻醒我的人。”捧著他的臉,手指埋進一大片暖融融的狐毛間,我就笑起來,仰著頭被他托住腰背,也不覺冷,止不住笑。

“我知道。”他的話十足肯定,一如往常,沒有我那般得意。

我點點頭盯住他,看著雪花染白了眉毛眼睫還有胡須,一片片細小雪花能看清雪瓣,晶瑩剔透。

他就這樣挺立著任我盯看,如同冰封半晌未動。

纏了脖頸收緊手臂,鼻尖幾乎貼住,嗬出的氣都是冰冷,“凍住了,……”含糊在我口中的那個吻字尚未吐出,已被他輕鬆放回雪地上,握住我手掌邁開腳步。

“起風了,快走幾步,日落前回去。”

突起的寒風呼嘯著卷向愈大的雪花,翻轉著旋舞在半空,將他的聲音都吹冷了幾度,不若方才溫暖緩慢。我緊跟著他的腳步踩在雪中不停前行,卻清楚看到隱在黑茸茸帽簷下的笑,眼尾紋路益發深刻在墨色絨毛中。

努力疾走幾步,他隻收緊手掌並不看我,跟在身旁不阻止也不更快。

我用力反攥他的手愈漸加快腳步,平坦山路難見人煙,雪麵極其幹淨,令人愉悅。胤禛一路跟著,始終就在身旁,不管我怎樣奔跑停歇,就像我們來時走著,手牽著手,並肩而行。風雪吹在臉上,變得都似輕撫,不覺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