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閣裏,胤祥也在,還有弘晚。兩個人手眼皆忙,竟然還燙了壺酒,還有煙袋,真真是工作生活兩不誤。
我以為隻胤禛一人。
轉眼間,變成三個人忙碌,隻我一個閑在。一個個地看過去,至愛,至親,就連弘晚都這麼大了,能幫他阿瑪處理政務。
他要走麼?不知怎的就想起弘曆說過的話。如今看來,胤禛該是很器重他,此時分都與胤祥一同陪伴左右,若非當年康熙不許他入玉牒,會不會他就是下一任帝王?若真如此,他還走麼?
造化弄人?
也許吧。
再或許他也如弘暉那般,孝,卻不一定在意那個身份和地位,更不在意是否能做執掌天下的那個人。
弘時呢?
想到弘時,又想回弘晚,隻有一個嫡福晉,連個妾室都沒有,胤禛的主意?還是他自己的意思?墨晗很好,夫妻感情也好,隻是在這皇家隻有一個嫡福晉的皇子皇孫還沒有見過,弘晚是個異數。
正想著,啪的一聲,手邊閃落一物,竟是本奏折。隨手拿起,發現三人都在看我,笑容很相似。不想理他們,打開看看,赫然入目,寥寥數字——提督江南總兵官奴才高其位謹恭請聖安。
這人……不認識,字跡也不熟悉,隻是這些字……仿佛見過。
坐於首位的胤禛哼了一聲:“像這樣的就該直接發回去抽他的臉。”
咦?這話也熟!
說話的人神情放鬆,帶著點戲謔,全然沒了方才不停批閱奏折時的嚴肅認真。
“對!”我合起奏折幾步邁過去,往桌案上一拍,翻開,敲了敲,“寫!”
胤禛似有話說,提了筆懸於奏折之上終是落下去,一個字兩個字三個四個字……寫得比他奴才還要多。
你不累誰累呢?我心裏想著卻不好當著胤祥和弘晚的麵說,撇了撇嘴被他抓個正著,飽蘸朱砂的筆便提到我麵前,挑唇說道:“你來。”
“你會後悔的。”我抓過筆杆子,扯了案邊一張素箋隨手寫下一字——滾。
胤禛也沒看我,反衝胤祥招呼:“過來看看,你們家是不是專出這種人。”
胤祥隨聲而至,長身立在桌子彼端瞅了一眼,笑道:“以恭請聖安的姿勢來看,這個滾字顯得異常合適。”
我的底氣便更足了,“就是!若是嫌棄不夠文雅,我還可以換個說法,比如……請他圓潤地離開,或是……翻滾吧,牛寶寶!”
跟到胤祥身畔的弘晚顯然沒聽明白,胤禛亦然,我懶得解釋,粗俗,皇後就得有皇後的儀態,回去坐著飲茶才是正經事。
胤禛也在喝茶,被胤祥補充說明的“滾犢子”嗆了一口,眼神掃過來時,我的茶也卡在喉嚨裏,咳個不停。
門外的響動解了我的尷尬,不甚清晰,似是小聲對話。胤禛喚了聲“進來”,門自外推開,蘇培盛身後跟著解語,規規矩矩地行禮問安,慢步移到我身旁。
耳語,很輕,卻令人心裏一驚。
三人仍在桌畔,皆是站著,似是無意自我們麵上轉過,同樣在說話,國事。
國事,家事,孰輕孰重?拆分得開麼?心裏轉了一圈,示意解語:“把方才的話跟皇上再稟一回。”
解語依言轉向桌案,半福著清晰說道:“半刻前二爺屋裏的彩依來了,知曉二爺還在皇上這裏,便去求見主子,奴婢見她慌忙就問了一句,才知道福晉自晌午後吐了兩回,一刻前厥過去了,太醫正在醫治。方才奴婢在門外與蘇公公說時,又有人來報,兩位阿哥也有嘔吐症狀。”
弘晚的急寫在臉上,微乎其微,卻與往日大不同,極力克製。
胤禛繞過桌案,經過他身旁時拍在背上,一前一後地向外走。
我欲跟過去時,手肘被胤祥扯了一把,聽見他悄聲地說:“你去弘時那裏看看。要我陪你麼?”
心裏的急火猛地就被什麼東西澆了下去,茲拉茲拉地燒成憤怒,強自冷靜再冷靜,“我自己去,你去看看紅惠,小丫頭想你了。一早讓人送了幾匹料子,你給孝顏帶回去吧。再讓人給弘暉帶句話,讓他過來一趟。”
“成。”胤祥應了一聲,轉身就走,比我還快。
弘時的院子很安靜,守在院門前的小太監正要通傳,被解語拍了一掌,很有眼色地耷拉著腦袋推開門,無聲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