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幾日,胤祥又進宮了。朝上朝下,一切如舊。
他總是這樣,所有的不快悲傷都藏在心底,從不對我提起。
胤禛沒說什麼,也如往常一般,弘晚變得更忙碌,胤祥多是呆在宮裏。
皇子大婚將至,宮裏的喜氣未見增漲,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連著下了幾日的大雨終是停了,紅牆金瓦仿佛仍是氤氳在一片霧氣迷蒙中。
七月十八日,西二所迎進了下一任帝王的皇後。
我未像當年弘晚娶妻時那般緊張,守在養心殿的暖閣,看著胤禛和胤祥下棋。
一壺酒,一袋煙,就是人生妙處。
吹打聲早已散盡,燭火搖曳。兄弟倆對坐於榻桌兩側,隻聞棋子落。
天之將明,男人歸於朝堂,我分執黑白兩子繼續未完的棋局,一子半子數回盒裏,堪堪平手。自得其樂了一會兒,天已大亮,想要回去補眠,才剛到了房門口,聽得傳報,新兒媳來請安了。
古代規矩多,皇家更是,心下不由怨念,該讓弘曆和弘晝同日迎娶才好,免受兩回折騰。
富察氏極周到,不多說一句,不少半分禮數,表了兒媳孝道便走了,比她家夫君強。
弘曆散了朝就來了,仍與弘晝一道,如同未婚時,擠眉弄眼沒個大人形狀。
弘晝打趣兄長,弘曆調侃即將過門的弟妹,我忍不住啐道,“去,去,哪兒來的回哪兒去。我這兒一宿沒睡好不容易歇會兒,不夠你們倆折騰。”
弘晝咦了一聲,突地湊近,“兒子隻道四哥一宿未睡,額娘怎麼了?”
說者無意,聽在我耳中反倒赧然,被弘曆眼含深意地盯視後更是冤死了。分別在兩人腦門推了一把,連轟帶趕,“快去,趁我還沒生氣麻利兒地跑,不然有你們好看。”
兄弟倆嘻嘻哈哈地跑了,氣得我仰麵躺下,更睡不著了。
要不說男人天生比女人強呢,同樣一宿未睡的胤禛和胤祥就比我強多了,手眼腦嘴地忙活了一早,到了午膳時還那麼精神,氣人!
我怨念時,他們就笑。男人這種生物都是在有女人的生活曆練下越活越精的,沒一個還嘴招我不痛快的,隻是笑,半點不誤吃。
日子就這樣又能過下去了,不失為一種幸福。
入秋時,西二所傳來喜訊,皇四子要做阿瑪了。
我拉著燕回的手囑了幾句,才發現不對勁,未見半點暗喜羞澀。年紀輕輕的女兒家,再大方也不能如此超脫吧。
她的丫頭也隨主人,安靜識分寸,隻在一旁站著,連頭都不抬。
燕回站起來福了福身,清晰地說:“額娘,有喜的不是臣媳,是富察格格。”
她的話大方得體,神情更是,偏讓我摸不著頭腦。
她不就是富察麼?她是嫡妻,怎麼成了格格?
“什麼格格?”我不解,心裏默默加了一句:那是什麼玩意兒?
燕回仍是福在跟前,繼續回道:“是四爺的格格,富察氏。一早兒身子不適,請了太醫來看,才知是有喜了。臣媳已稟了四爺,也囑了院裏各處小心伺候,額娘放心。”
簾子剛巧打起,胤禛邁步進來,她回過身去仔細問了安。
我掩住心裏的恍然,勉強對她說道:“額娘知道了,你先回吧。”
有的女人就是這樣,來去都安靜,像不曾出現過,偏又讓你記得她。
胤禛在我邊上站了一會兒,瞅了眼靜悄悄的窗外,自顧坐到一旁,喝著我的茶。
從他手裏拿回來,看了又看,見底了……我沒好氣地瞥了一眼:“您這後宮是歸我管麼?”
“怕你累著,捎帶手幫你管管。”
大言不慚!
他突然湊近,歪頭在我眼前,配了一張特別正經的臉,“生氣了?”
我歎氣,搖頭。
手被握住,話音低沉,“待孩子降生,你把富察氏的位份提一提。”
“好。”我還是忍不住怨念,“怎麼我都不知道呢?你不說,你兒子也不說,是不是你們這些做爺的甭管大小都這樣。要不是今兒個有了身孕,我到死都不能知道他屋裏還有這麼位格格呢。”
他的眉深深攏起,在我手上捏了一把,“好好活著,沒你不能知道的事兒。沒說不是故意不提,隻是不重要,但凡你想知道的,沒有不能跟你說的。”
包括胤祥的身體?
我表示懷疑。
這世上有太多秘密,不止不足為外人道,內人也一樣,情深罷了。
第二日,我見到了深藏宮中多年的富察格格,嬌小又乖巧,從五官到身形無處不透著一股子柔順勁兒。如果說嫡妻燕回是正統的大家閨秀風範,那這位喜蓮格格便是十足的小家碧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