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兆豐年?
還是喜上添喜不能停?
喜蓮姑娘又有喜了!而且已經兩個月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這話一點不假。此時的弘曆麵帶喜色,又有些小心翼翼。我擺了擺手,給他一顆定心丸,“昨兒晚上,你二姐回了。”
弘曆籲了口長氣,崩著的身子倏地放鬆坐到了榻上,隨手接過眉嫵遞過的茶咕咚咚往下灌。
出息呢?也不怕燙著。
打小受的皇家教育,男人是天,女人連地都不是,他怕個什麼勁兒?早知道不放紅挽走了。
茶杯一撂,弘曆就開始吧吧地念:“二姐回哪兒了?不是說要生了再走?怎地也不跟弟弟招呼一聲,怪沒意思的。”
我一揚手,“眉嫵,去,快著人去追,這會兒子八成還能攆回來。就跟她說,她弟弟心裏念著她,舍不得她走。”
扒在我袖口的手緊緊扯著,一臉的討好,“額娘,別,二姐懷著身孕呢,快別折騰她。”
我當這小子真的天不怕地不怕,敢情!不知道這算不算是胤禛獨獨遺傳給他的優良基因。
“看你這意思,早就知道有了身子,偏隻等你二姐走了才說。”
我有心戲弄,他兜了好大一個圈,支吾了幾聲才道:“也不全是為了二姐。先是趕上五弟那事,我這做哥哥的哪兒還能提。然後才是二姐,她那脾氣額娘最知道,什麼難聽說什麼,上回當著那麼多人的麵擠兌喜蓮就夠讓人難堪了,這回萬一再來這麼一出,真有個好歹,阿瑪那兒也不好收場,無端端讓阿瑪難做,兒子也是……家和萬事興嘛。”
也有道理,“還有麼?”
“還有就是燕回那兒,前一陣子正是她要臨盆的日子,別讓她分心。她這嫡福晉做得著實是好,自己身子也是不便,偏還一直顧著喜蓮那邊兒,兒子也非不省事的,總不能在這當口再給她添亂。”
“虧你還有這份心。”
弘曆連連點著腦袋,笑得盡是討好。
“行了,我知道了,去吧。自己屋裏的人自己顧好,別出了岔子。”
弘曆連聲應是,沒再像小時候似的嬉皮笑臉,規規矩矩行了禮退出門去。
兄弟倆前後腳大婚,當哥哥的這邊跟下蛋似的不停歇,做弟弟的那邊卻沒個動靜。不說爭先恐後地比著生兒子也就罷了,居然夫妻倆趁著湖麵結冰跑去玩,險些摔出個好歹。萬幸,沒有傷筋動骨,不幸,好不容易有的動靜……
隻道弘晝愛瘋,看來他媳婦也……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門啊。
胤禛估計被氣著了,得了消息隻說叫禦醫去看,竟連問都沒多問一句。
祈箏和暮汐輪番照料,數個禦醫日夜守候,大人沒事了,胎兒卻保不住。
弘晝不是缺心少肺,皇家子孫,哪個會傻。他的心事哪裏說去,憋得忒苦。
雪勢愈大,冰封湖麵覆了一層又一層,風吹過,卷起一片。這池湖水,沒有生命,也不懂生命。
弘晝跟在解語身後,露出半麵蒼白,低垂的眉眼上仿佛都是雪。
我沒見過他這副模樣,從來都是帶著笑的,哪曾這般。
他與弘曆一樣,打小就愛玩鬧,與兄弟玩鬧,與侄子玩鬧,尤其喜歡孩子。他與弘曆不同,他膽子小,他更敏感,他渴望父親的關愛勝過一切。
我拉著他站到窗邊,看著一望無際的茫茫白色。嗬出的氣都能瞬間結成冰似的,冷到心裏。
“你家福晉還好?”
“好。”
“兩位額娘還好?”
“好。”
在他嘴裏,每個都好。皇宮那麼大,圓明園這麼廣,想藏個好壞並不難,可在皇家內苑,又從來沒有秘密。皇帝的女人們,幾乎都有過孩子,又都失去過,將心比心,一想便知。
“弘晝。”我歎了一聲,看清他眼底忽然隱去的愧疚傷痛,心裏說不出的疼。聰明的孩子擅招人疼,他何嚐不是聰明的那一個。
他應了一聲,像是從鼻子裏呼出的氣,短促得瞬間融為寒冷空氣。
“你們年輕,趕明兒還會有的,先把媳婦照料好,養好身子。你阿瑪特地選的禦醫,哪兒不合適了隻管找他診去,這事兒可不能含糊。你這麼聰明,別犯傻。”
“兒子省得,勞阿瑪和額娘費心。”
天冷,人就懶,懶得動腦子,懶得張嘴,可這心裏的疼卻止也止不住。
拉著他到了暖閣外,蘇培盛遠遠見著便迎上來,行了禮低聲說道:“十三爺還沒走,二阿哥也在,午膳已經用了,估莫著再有個把時辰就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