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歲尾時,胤禛才信守諾言帶我去了園子。
皇帝說話不算話,同行的還有弘曆和他家嫡福晉,因為燕回有喜了。
我不知道胤禛有多喜歡這個兒媳婦,或是為了對弘曆表達父愛,總之,這回的動靜挺大,不止帶著二人同行,還賜了一座長春仙館作為小夫妻倆在圓明園的居處。
繞了一圈左看右看,著實不錯。
弘曆領著燕回慢悠悠地跟在後麵,走走停停間不時說上兩句,我聽不清,不想聽。
不知喜蓮姑娘怎麼樣了,去年此時還是她有孕在身伴在弘曆身畔,現如今已然換了別的女人獨領風騷。還真應了那句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隻是這皇家內苑哪裏用得了那麼久,三兩個月的疼愛已是恩寵,能消受多久皆是命。
比如初夏時分才剛入宮的顧常在,拔了個晉封的頭籌,偏偏命短,還沒等到皇帝臨幸,秋風才起時已沒了黃土。
心善的隻道她身子孱弱,承不起皇家恩澤,稍有些惡意的便揣測著皇宮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金籠子,就跟他們有機會享這福分似的,吃不著的葡萄偏說酸。
不過,胤禛選的女人確實安分,即使聰慧如劉氏也是個守己的,除去在萬壽節時乍了我的眼,平日裏毫無存在感。就連解語她們都不再提起,像是這個小女人從未出現過一般。
冬雪日複一日,卻再也覺不出祥瑞之兆。經曆了喜的期盼,更能體會憂傷,雍正七年,也不好過。
弘曆的女兒沒了,一歲多的奶娃娃正是剛會晃悠著走幾步的時候,柔軟可愛得討人喜愛。誰成想一場風寒就病在了母親的懷抱裏,懨懨了幾日,終是闔上原本愛笑的晶亮雙眸。
燕回忍著喪女的心痛抽噎著流了一日眼淚,硬是沒再多吭一聲。孕吐正在最辛苦的月份,努力強迫著自己吃喝休息。弘曆眼見著福晉受苦,惋惜幼女離世的同時對燕回更見仔細,公事不忙的時候都陪在屋子裏,偶爾趁著好天氣便相攜著出門走走。
這些事旁人沒法多言,胤禛交代了好好照看,奴才們莫敢不從,我便落個輕閑。真正讓我憂心的是胤祥,病得比前年更嚴重。
初得消息時許是在胤禛生辰那幾日,每日早出晚歸忙個不停,身心俱疲。原以為國事繁重,待覺出不對勁時我沒再像上回似的鬧騰,許是因為心中有數,反而顯得平靜異常,他見藏不住了才半遮半掩的避重就輕。
何苦,到了這個年份我能怎樣,盡人事聽天命罷了。要不怎麼說人的命天注定呢,或是——性格決定命運。
胤禛特地譴了太醫院使出任戶部侍郎,隻為伴在胤祥身旁隨時留意身體情況。奈何,明明身體就不好,還要執意出京辦差,日夜操勞,怎能不病!
我不能責備胤禛,他盡力了,他也心疼胤祥,怪隻怪性格害人,自己的親哥啥樣我怎會不知道。
孝顏什麼也沒說,全心照顧著隻盼望胤祥別再逞強。
胤禛的強勢起了些許作用,逼著胤祥不得出門在家靜養。可惜,責任心超強的怡親王心係朝政,公文都要人送過去親看。
皇帝也無奈,思來想去給紅惠指了門親事。小女兒要出嫁了,胤祥才算有了點自覺性,不把身子養好,休想送閨女出閣。
將養了月餘,終於見到些許好轉。最是歲末時,紅惠以和碩和惠公主的身份下嫁給喀爾喀的博爾濟吉特氏,帶著皇帝養父為其備下的無數嫁妝離了京。
胤祥比孝顏還舍不得,杵在宮牆上看了許久,直至太陽落於西山之後,暮色愈濃,仍不肯走。我和胤禛站在更遠的地方,望著他和孝顏的背影,為人父母,感同深受。
如若不是上蒼安排,如果我們還在未來的時空,也許有一日我會見到他送我出嫁時的模樣,那時的他一定也是萬般放不下,卻不會心苦若此吧。
這一世,終是他陪我走一遭。我還不得,他亦不需要。
這一年的除夕,鞭炮聲響徹夜空,不絕於耳。許是胤禛想要趕走所有的不順意,再許是想要期許一個順遂的來年。身為帝王,如他所說也會怕,我也是。活得再通透的人也有死穴,於我——就是胤祥。
在這點上,胤祥比我活得隨性瀟灑,過一日是一日,絕不分神去想無用的可能,他的時間都用在正處,忙得焦頭爛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