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攀接過妻子給的五百元錢,離開家門,怏怏不快地去了超市。臨近年關了,妻子要他去超市采購一些節日用品,他可是打心眼裏不願去呢。胡攀最怕進商場,你要叫他進商場,就好比牽著老牛進屠宰場。要問其中原故,就要從那年春節說起。
那年年根兒,胡攀到超市去買年貨。他挑撿了些東西,提著貨籃去收銀台前排長隊。臨近收銀台,胡攀忽然發現好多人都拿著一張張金紙片結帳,隻見收銀小姐將那金紙片捅進計算機旁的一個小槽裏一拉,就得了。胡攀一般不逛超市,不認識這玩意兒,一時還以為人民幣作廢了呢。他慌慌地摸出幾張老頭票子,左端相右研究,總覺得不地道。
胡攀正猶豫著,不打緊麵前鑽進一個渾身毛絨絨的“塞兒”,這是一個描眉畫眼的女人,身著黑貂皮大衣,火紅的狐狸臥在脖子上,一對藍寶石眼睛正虎視眈眈地瞪著他,珠光寶氣的手上握著一大把金紙片。胡攀滿心不樂意,就要理論幾句。誰知胡攀還沒開口,那“塞兒”一揚手丟給他一張金紙片,氣昂昂地道:“不會叫你吃虧的!”胡攀握著那張金紙片動了動嘴唇,終於沒放出聲來。
輪到胡攀結帳時,他抖膽遞上那張金紙片,結果叫他大吃一驚。買了一大堆東西,收銀小姐卻告訴他還剩一百多元。由此,胡攀感受到了金紙片的神秘魔力,真是佛法無邊呢。
事後,胡攀從工友處才知道,那金紙片是商場裏流通的購物金卡,又叫代幣購物券。胡攀不解地問:“直接花錢多方便,為什麼還要先把錢換成金卡?豈不是脫褲子放屁。”工友搖搖頭笑了,“那決不一樣,金卡可是一個人地位與權勢的象征啊,一般購買者都是大款大腕和求人辦事的,擁有者都是有權有勢的。你想,給領導送錢,檢察院能願意嗎?”話到這份兒上,胡攀才算糊裏糊塗地明白了點兒。
胡攀在羨慕持卡族的同時,常常暗歎自己命不好,他自己和老婆都是普通工人,恐怕一輩子也進不了持卡族。從此,胡攀就得了一種怪病,羞於花人民幣,他覺得花人民幣太掉價、太跌份,花人民幣買東西就好像赤條條地站在大眾廣座之下。
因此,去超市的一路上,胡攀一直琢磨著這件事,怎樣才能既不掉價,又能把要買的東西買回家。
進了超市,胡攀剛好看到二樓下來一個人,手裏正清點著一撂金卡,好像才買的。胡攀靈機一動,下意識地上了二樓。
胡攀用五百塊人民幣換了五張金卡。胡攀挑撿了一籃子年貨去付帳,離收銀台八丈遠就摸出金卡晃來晃去的,故意炫耀。持卡人的心情就是好啊。
胡攀美滋滋地想著收銀小姐如何笑容可掬、肅然起敬地接過他手裏的金卡,在小槽子裏輕輕一拉……突然,斜刺裏猛不丁伸過一隻大黑手,一把奪過他的金卡。胡攀驀地驚出一身冷汗,急看卻是本廠的工友“二賴子”。那二賴子揚著手裏的金卡,朝他嘻皮笑臉道:“胡大哥,也腐敗呀,誰送的?”“這……”胡攀結巴了半天也沒道出個子醜寅卯。二賴子就道:“見麵分一半。”說著就往外跑。胡攀臉騰地紅了,心急得如燒沸了的水,撒腿往外追。背後收銀小姐驚呼:“唉,你沒交錢呐!”胡攀這才理會到自家手裏還提著貨籃,趕忙放下貨籃追出超市。
胡攀一把扯住二賴子,怒氣衝衝地道:“你這人臉皮真厚,還明搶了。”二賴子振振有詞地道:“這算啥?咱們老工友誰跟誰,再說反正你也不是從正道來的。”胡攀拉下臉爭道:“正道不正道,管你屁事兒?快還給我。”二賴子見胡攀反了臉,便滿不在乎地一揚手,金卡拋到了空中,“給你給你,小氣鬼!” 胡攀趕緊彎腰撿拾落在地上的金卡,卻少了三張,他抬頭就要與二賴子理論,可早不見了二賴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