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時個人可以合法持有獵槍。
這年秋上,龍灣村的蘋果賣不出,全窩在遠離村子的大山果園子裏。蘋果怕爛、怕偷,需要人看護,平日倒還好說,花個吃喝錢雇人看護沒啥問題,但臨近年關,一星半點的銀子就難雇人了。村主任周大拿正為這事犯難,誰知老光棍劉哈哈自告奮勇地要去看果園,周大拿喜不自禁應了,一高興格外開恩,還分給他五斤豬肉過年,這可是軍烈屬的待遇呀。劉哈哈算自己的小帳,人家過年老婆孩子熱炕頭,一家人喜氣洋洋吃團圓飯,可自己呢,要吃沒吃,要喝沒喝,要睡也沒的睡,就不如去看果園,還多少能賺倆錢。
一天清晨,劉哈哈在睡夢中被清脆的槍聲驚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眼,拉開門向外看。天烏蒙蒙的還不太亮,一層乳白色的薄霧彌漫山穀,啥都看不真。突然,劉哈哈聽到了屋子外邊零碎的腳步聲和什麼東西“叭嗒”倒地的鈍響,他緊張起來,警覺地向外細看,心騰地提起來,他看到一隻碩大的灰黃肥狗躺在屋簷下,急促地喘粗氣。老劉趕緊摸起一根粗鋼筋走出去,心“咚咚”地幾乎跳出嗓子眼兒。
那狗一庹多長,灰黃的長毛向上刺刺著暖人心。想到自己正缺少一條過冬的皮褥子和一份年貨,劉哈哈的心激動起來。黃狗傷了一條腿,鮮血染紅了皮毛,渾身顫抖不停,聯想到剛才的槍聲,他什麼都明白了,也許這是一條任人宰割的喪家犬。老劉高舉著鋼筋小心翼翼地向狗靠近,他想出其不意一鐵棍結束它的性命。
看到劉哈哈,狗“嗷嗷”地哼了兩聲,聲音悲愴、淒涼,如泣如訴。它想掙紮著站起來逃跑,但腿傷疼得它渾身一哆嗦,它仿佛明白了自己悲慘的命運,豆大的淚珠滾過瘦長的毛臉,絕望地閉上了眼。誰知,就是這不起眼的一幕竟使老劉改變了主意,他放下了高高舉起的鐵棍子。老劉想,自己經常打獵,真需要一隻狗做伴呢。
老劉從破棉襖上撕下布條,為狗包紮好傷腿,然後把狗抱進窩棚。老劉小心殷勤地侍侯狗,從自己的口糧裏挖出一碗羹,給狗吃,按時送湯水,搽抹治傷藥。治傷藥不成問題,大山遍地都是草藥,難弄的是葷食,偶而也能打到一隻山雞、山兔什麼的,可畢竟太少了,連老劉塞牙縫都成問題。老劉覺得挺對不住狗,這家夥正在傷口愈合期,急需大營養啊。打不著獵物,老劉天天喂狗素食,狗倒也沒挑剔啥,每餐吃得很香甜,也許它理解老劉的難處。
為防備黃狗某一天突然跑了,老劉找來粗鐵條,把它拴在門框上。狗的到來,叫老劉確實忙了不少,定時給狗搽藥、喂食、打掃糞蛋……忙得不可開交,尤其是出獵的次數更勤了,老劉要打更多的獵物,給狗補養身子。
老劉自己也想不通,為什麼要像孝敬祖宗似的侍侯狗。也許老劉一介草民,在人群裏默默無聞沒地位,便要在獸群裏追求地位;也許老劉太孤獨寂寞了,太需要一個伴兒。他給狗起了個名字“英子”,英子是他兒時的女夥伴,他很喜歡她,要娶她做媳婦,可長大後英子嫌他窮不願理他,嫁到了大山外頭,老劉卻一直賊心不死。
平時,老劉試探著與英子進行善意接觸,與英子對話,他發現英子不是一般地通人性,它竟能聽懂他說話,看懂他的手勢,甚至讀懂他的心。每當為它喂食和搽抹傷藥時,它都很溫順,眼裏潮乎乎的流著感激的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