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家鄉後,才聽說他們先是去尋找十爸墳塋,接著四哥和塬上七爸家的八哥又一起去了河西,將十爸的遺骨搬回故鄉安葬。
當時,十爸的親骨肉宰天、宰榮都還小,三位堂兄的孝舉在近親家族中被悄悄地傳頌著。
現在四哥和八哥都不在了。十一哥今年春天在糜子灘還見過麵,他風趣而健談,年近古稀,幹起活來還不讓青年,人稱鐵老漢。
那次也見了八爸的二兒子宰法兄,他排行老九。早年跟南兄一樣,當過誌願兵;複原後,一直在下灘小學工作,當了多年校長。我長期離鄉,很少回老莊子,彼此見麵機會便更少了。九哥的模樣很像八爸,黃黃的清臒麵容。隻是七十歲的人了,和當年的八爸相比,臉上的皺紋更多一些。
同一個爺爺的堂兄弟共十七位,我排行老十三。後邊有四個弟弟,最小的宰榮算起來也年過半百了。
當年祖母和九爸他們兩代先後住過的蘇家灘老屋早已不存在了,代之而起的是後輩們各家這些年陸續蓋起的院屋。
前幾天聽西兄講,孫子輩中已有八個大學生了,明霞侄的大兒子茂生考取了博士研究生。我想若從整個蘇家灘蘇姓本家統計,數字一定更為可觀。
可以說,五世祖生寶公以詩書光大門閭的願望從父親開始,巳經到了第四代,而且越來越發揚光大了。
祖先若有知,一定會很開心的。
2004年7月29日寫就,2008年夏月補充
二姑姑家
二姑父家姓陳,姑父死得早,二姑姑是寡婦拉娃娃。我小時候,二姑姑經常來我們家,有時候一住就是好多天。二姑姑臉上有幾顆麻子,但並不難看。和母親一樣,二姑姑也信佛,她們有很多共同語言。母親帶我去糜子灘時,必定要去二姑姑家。她們家在陳家擺上,是坐排子(羊皮筏子)過河進城的渡口。在我的心目中,二姑姑和獨石頭大姨是我們家最親的人。
在糜子灘的一年,過春節時,母親讓我去二姑姑家拜年。以前春節拜年都是跟在哥哥們後邊的。那年哥哥們分頭去舅舅家、大姨家、三姑家,於是我便單獨去二姑姑家。母親說:“都這麼大了,一個人去吧!”
大年正月初四,我穿著新棉袍子,提著點心包包兒,來到二姑姑家。她們家有狗,我站在貼了大紅對子和彩色五福的大門口拖長了聲音喊:“慶娃一一”狗便咬了起來。熱情開朗的表嫂一邊開門擋狗一邊大聲向上房裏喊:“媽,常靜(我的乳名)給你拜年來了。”二姑便下了炕走出上房,站在門台子上迎我。
二姑家的上房是三間北屋,地基築得很高,上門台有好幾磴台階。進了上房,我學著大人們的樣子,到供桌前上了香,說一聲:“二姑姑,我給您老拜年了!”一邊跪下去磕頭,磕完頭又站起來作揖。然後又依次給表兄表嫂拜了年。拜完年我忍不住抬頭看了看中梁正中間的那個燕子窩,發現它還在,還是那樣精致完整。
“燕子今年還來不?”我問。
“還來!”二姑姑肯定地回答。
二姑姑家有一棵很大的李子樹。放暑假時,二姑姑家的李子黃了。捎來話,叫我去吃李子。我們家沒有李子樹,糜子灘有李子樹的人家不多。李子沒熟時,澀酸澀酸的難吃;成熟後黃澄澄的,好看又好吃,放進嘴裏一包水一甜甜的。
到二姑姑家時,李子還沒有黃透,長在樹孔裏的許多李子黃中還透著淡淡的綠。聽表兄講,李子熟透時就變軟了,便沒法下了(大量地摘現在摘下來,放些日子便會黃透的。
這一天,二姑姑家來了個城裏的果販子,要下李子。經過跟表兄協商,說好了價錢,那販子便上了樹。他把摘下的李子放進掛在手邊樹枝上的羊皮兜子裏,兜子裝滿時,便牽著究繩吊下來,表嫂接住將李子倒進大夢筐裏,空兜便又被吊了上去。表兄在樹下用果犓子(用一個硬圈繃上布袋或羊皮袋拴在一頭有雙叉的長木杆上的摘果子用具)犓李子。我和慶娃、吉善兄弟倆在樹底下搶著撿掉下來的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