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房與觀音堂巷十五號
關於我們家東街煙房住宅的購置,西兄在懷念父親的文章裏寫到興辦靖遠一中時有如下記載:
在擴建教室、宿舍、辦公室過程中木料缺空較大,父親向北灣水利上的熟人王學敏求助,經當地留日生蘇景山和劉子元、魏象山等支持,無償支援白楊樹近百棵;商界楊紹周熱心幫忙,購得東街和盛生家煙房六七十間平房,每間不到十元,屋頂椽材甚多甚好,解決了急需。在滿足學校需要之後,剩餘二三十間平房及二百元的地皮難於出手,又是楊紹周大包大攬,同父親商量各掏一半錢留作兩家私用,父親當即由文化服務社抽出股金三百元清賬,防止了學校資金積壓和浪費。引自《蘇振甲紀念文集》
根據這段記敘,二三十間平房及地皮是屬於父親和楊伯伯共同籌款購置的。後來怎樣分割,我是不知道的。
在我的記憶裏,煙房很大。除了北邊新蓋的上房外,西邊房基廢墟上堆積著一些舊椽子,南邊西頭有一排舊平房,房前有一口水井,東頭是煙房大門。門很大,打開黑色門扇,拿掉活動的木門檻,馬車可以進出。
青磚鋪的院落因年久失修而缺損嚴重。邊角僻隅遍生枸杞白刺,院子裏到處都長著一種細長白根可以嚼吃的辣辣草。
北邊上房的修建,我仍從西兄的文章裏找到了記載:
隨著二哥工作和經商,家裏生活逐漸寬裕起來。正好那時間在潘府鋪麵開辦的縣新華書店有了發展,需要把後邊的院子全部占用,宰瀛兄找匠工在煙房裏收拾住所。拆了西邊危房,整修了南邊四間舊房,又用舊木料在北邊蓋了三間上房和東耳房,因錢花光料用盡而西耳房未蓋。(引自《蘇振甲紀念文集》)
我和母親從糜子灘回城後便住進了這個上房。但隻有幾個月,時間很短,所以印象不是很深。現在回想起來,能記起的有三點:一是房基用青石條砌得很高,房屋建在高台上,門台階數多;二是東耳房好像與上房有門相通,仍然是個套間;三是磚房兩坡水的屋頂上沒溜瓦,如果沒記錯,好像鋪著方磚,遠處望去是光光的青屋頂。
上房後邊距院牆有一個空間,長滿了雜草。牆外便是東大街。院牆十分陳舊,有許多泥皮脫落、土坯破損的地方,牆頭便比較低矮,我搬些磚頭壘在牆根,站上去能看到大街上的景致。那時候,東大街遠不如西大街繁華,越靠近東城門鋪麵開得越少,零零落落的,十分冷清。
對於尚不知世事的我來說,那衰敗荒寒的大院落倒是每日玩耍的好所在。除了爬在牆頭向外觀景,還常常能在偏僻角落的瓦礫野草中發現螞蚱或蝴蝶,於是便有了一番捕捉,更別提摘吃野枸杞果和嚼辣辣根了。
這樣的日子並不長。
在高台上房裏住了不久,我們便全部搬進了南邊的四間舊房。並且從北邊和東邊砌了兩道牆,在南房西角南院牆上開了一個小門。於是我們家便成了一個隻有南邊四間舊房的小院落,跟煙房大院的其餘部分完全隔離了。
我那時小小年紀,雖不明了很多事情,但已經知道我們家成分不好,北上房和其餘院落、木料都被沒收了。小院子便是留給我們的住處。
人口多,四間房住不開,宰瀛兄依照院形在西邊蓋了一間平房。那平房十分簡樸,造型卻很別致。房間前牆一門一窗,窗戶在左邊,屋內靠窗戶盤了一個炕;從房門進去地下不寬,僅僅像個過道;後牆上有個小門,裏邊有半間寬的套房,向南邊街門道裏伸出了半截空間,南牆上開了個窗戶,於是便豁亮了。
房間的外形不方整,呈拐角狀,屬於一種叫“鑰匙頭”類的房子。房頂是平的,也沒有廊簷,隻在正麵和套間窗戶那一麵各安了兩個伸出來的長長的滴水槽子。
小西房窗戶前邊不遠處便是那口水井。井很深,有好幾丈呢!爬在井口上看下邊隱隱約約有些反光。井台上安有絞把轆轤,井繩很長。井水是苦澀的,隻能洗衣灑院。
我們的小院門和隔壁的煙房大門同在一個巷道裏,叫觀音堂巷。我們家的門牌是十五號。在我小學畢業前的四年多裏,便一直住在這裏。
母親和我住在新蓋的小西房裏;瀛兄、二嫂和侄女住南房當中的兩間大屋;靠西邊挨門道的一間是廚房;連著東邊院牆的一間有炕也有書架,先是姐姐住,姐結婚後,西兄住在裏邊。南兄在部隊上,難得探一次家,回來時跟西兄住一屋。若家裏來了親戚,便幾個房間調整著住。
那幾年,父親成為人民政府的統戰人士,工資收人較高,家庭生活有了保障。瀛兄先是被調到臨洮縣任教,一年後去蘭大複讀,完成未竟學業。西兄也考上高中繼續讀書,世英嫂在女子小學當老師,我在靖師附小上學。母親在繁瑣家務的辛勞之餘,每日早晚都在套屋裏念經禮佛,自得其樂。
觀音堂巷一直向西通往附小大門,我每天穿過長長的巷道去上學。
冬天黑得早,打著紙燈籠上晚自習。一個人走在巷道裏,心裏怯怯的,總也走不到頭似的。
鄉政府設在觀音堂的院子裏,在巷道中端,前邊有塊空地,我們叫觀音堂灘灘子。正月裏耍社火,許多小學生被鄉上叫去跑紙馬滾燈子。我也騎過一次黑驢子,臉上塗著油彩,跟著社火隊,穿街走巷地耍了一個元宵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