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侯大娘三鬧公堂(2)(1 / 3)

瑪兒明白,她的男人正在走一條不歸路。每次楊虎臣與手下的弟兄們運貨回家,她總會心驚肉跳很久。有一天,他們販貨回來,還背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兄弟,這位兄弟在屋裏躺了大半夜,還沒有斷氣。天亮之前,楊虎臣叫人把他裝進一個大麻布口袋,扔進了南河。瑪兒親眼目睹了這一切,連續幾晚上都在做噩夢。

張躍廷繼續在新津城周圍流浪,大多數時候裝成乞丐。他感到碼頭上追殺他的風聲一點沒有變小。他白天基本上不敢露麵,晚上也隻能東躲西藏,耳邊隨時響起黃老五對他說的話,“去找瑪兒姑娘,她是識大體的。”

楊虎臣的家乃至新津城,張躍廷是不敢靠近的,他一直在找機會,他希望在各鄉鎮逢場的時候亂撞,撞見瑪兒姑娘。同時他越來越明顯感到,要找到謀害侯大爺的證據,也隻有在楊虎臣身上入手了。

張躍廷不知道的是,當瑪兒姑娘發現楊虎臣販運鴉片的秘密後,也在四處尋找他。

趙爾豐遭砍腦殼了!

趙爾豐遭砍腦殼了!

當天,這一振奮人心的消息迅速傳遍新津城。所有碼頭、鄉場就像過年一樣,人人的臉上綻開了笑顏。

原來,侯大爺遇害以後不幾天,“大漢蜀軍政府”在重慶成立,同時川南、川北、川東的同誌軍向清軍發動進攻,各地相繼被同誌軍占領。在成都的趙爾豐知道大廈將傾,形勢已經無法挽回了。他釋放了被軟禁多日的蒲俊殿、羅綸等九人,並交出了總督政權,隨後,“大漢四川軍政府”

在成都成立。

成都獨立了,鐵路國有化自然煙消雲散,但這個時候的成都依然是亂象叢生、秩序混亂。趙爾豐的巡防軍乘亂發生了嘩變,先搶劫了藩庫的銀子,然後在大街小巷燒殺搶掠,把一座富麗繁華的錦官城變成了人間地獄。

這時候,軍政府軍政部長尹昌衡挺身而出,力挽狂瀾,他說服了幾營叛變的巡防軍,把成都的混亂局麵控製下來。平亂以後,尹昌衡出任新的軍政府都督,他帶兵衝進總督府抓捕了趙爾豐,並與趙爾豐的親兵展開了激烈的槍戰。趙爾豐在槍戰裏受傷被捕,被尹昌衡在明遠樓前斬首。

侯大娘聽說趙爾豐被殺的消息,也等來了兒子的死訊。

當天下午,侯大娘坐在空蕩蕩的院子中央。天空出現了難得一見的大太陽,蔚藍的天幕上飄動著幾朵白雲。侯大娘久久凝視天空,白雲仿佛對著她在笑,笑著笑著就變成了侯寶齋的模樣。侯家院子靜靜的,一陣風吹散了牆角的花瓣,飛舞到侯大娘的臉上,花的香味很不正常,帶有一股甜甜的血腥氣。

侯大娘渾身一顫,大門突然被人從外麵“砰”地推開了,一個小老幺連滾帶爬衝了進來,一邊哭一邊叫道:“侯少爺、侯少爺被人打死了。”

侯大娘如同五雷轟頂,突然感到四周一團漆黑,渾身的血液也凝固了,整個人仿佛掉進了冰窟窿一般。

當侯安廷的屍身被人運回家的時候,侯大娘已經沒有眼淚可以流了。

兒子麵容安詳,隻有眉心處留下一個槍眼,可以看出他死的時候沒有多少痛苦和掙紮,極可能是被人打的冷槍。

侯安廷躺在裏屋的床上。侯大娘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從槍眼處夾出子彈頭,彈頭上粘滿黏稠的血漿。她用針縫合上額頭上的窟窿,動作輕盈、細致,生怕驚醒了熟睡中的兒子。她一遍又一遍拭擦兒子的身體,把身上的汗漬、汙垢、血痕擦得幹幹淨淨,然後她不分白天黑夜,久久凝望著安廷熟睡的麵容,直到蒼白的臉色開始變青、變綠,隱隱約約散發出一股異味。

侯大娘淒慘地笑了笑,用白布輕輕遮住兒子的臉,讓困倦的孩子好好睡一覺。

所有的人還沒有從興奮中恢複過來,又傳來了一個更加振奮人心的消息:中華民國成立了!

隨著這個消息來到新津的,還有第一任縣知事王祁昌。他上任那天,沒有了八抬大轎,也沒有鑼鼓嗩呐,卻跟來一些穿新式製服、剪掉辮子的年輕人。

王知事在衙門裏麵還沒有把屁股坐熱,就聽見門外一陣鬧嚷,隨即湧進來了一大群披麻戴孝的人,老老少少、高高矮矮,把衙門堵得水泄不通。

當前一位四十多歲的女人,手捧著侯寶齋的靈牌。

“冤枉啊——”群眾山呼海嘯的聲音把王祁昌嚇了一大跳。

看樣子,這位縣知事也是個有正義感的人。他接過狀紙一看,是侯大娘請求官府查明真相,緝拿凶犯,為南路保路同誌軍領袖侯寶齋侯大爺報仇。

王祁昌當場表示,侯大爺是革命的大功臣,不幸為小人所害。捉拿凶犯,給萬千鄉民一個交代,是王某人義不容辭的責任。這位王知事是一位激進的革命派,在保路運動期間也是積極參加演講、遊行,多方奔走。

侯大娘的狀紙到底告誰,王祁昌也不知道。還在他上任之前,侯大爺遇難之事就在四州八縣鬧得沸沸揚揚了。他明白,這是一樁無頭公案,破獲的難度非常大。

王祁昌沉思片刻,等到大家稍微安靜了一些,對侯大娘說:“侯大爺英名遠播,王某人不甚欽佩。侯大爺父子慘遭毒手,令人痛惜萬分。但是此案尚待破獲,至於凶犯是誰,本官一定全力追查。”王祁昌上任之前就聽說新津的水深、堂子野,也暗中對此案做過調查,雖不能判斷出真凶是誰,卻對新津的縣情以及各個碼頭的情況是知根知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