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興在屋內聽到這些話,倏地回想起爹爹臨終前跟自己說過的話:“田裏的草苗是莊稼還是野草,在它們長大前甚難分辨。即便你親眼看到的事情,也不見得真如你心中所想的一樣……”
他又想起父親那時曾問起過自己對寧隱公的印象。可自己那時年幼無知,卻回答說寧隱公是個大好人。現在看來,父親雖是個沒見過世麵的莊稼漢,卻也比自己先看透了寧隱公的為人。徐興想到這裏更是悲傷,心道:“那為什麼爹爹不直接告訴我王玉是個大壞蛋呢?”思索了一會兒,突然明了:“是了,爹爹那會兒並不知自己身受毒害已久,也看出王玉並無害我之心,如果向我挑明了他對寧隱公的成見,怕我年輕衝動,離開寧隱莊無依無靠的流浪江湖。唉……可是,要不是我今日碰巧聽到了王老……王玉的奸謀,爹你不是永遠都要含冤枉死了麼?”
他一時覺得連至親的人都不可信,自己仿佛從小生活在一個騙局之中,知道方才才開始醒悟。
此時徐興心中恨極了王玉,腦海中對他的稱呼也由“王老伯”變成了“寧隱公”,他渾身熱血沸騰,隻想衝出去當麵質問這個世上最最奸詐之人。暗暗運氣,卯足勁一挺身子,腦袋卻“砰”一聲撞在牆壁上,登時暈了過去。
第三十二章
徐興再醒來時,隻覺得後腦勺疼的厲害。睜眼一看,發現自己已身在外麵的空地之上,手腳也已鬆綁,身邊還站著花漣和果果,兩人都正關切的望著自己。
此時明月當空,萬籟俱靜。他掙紮著要起身,花漣趕緊將他攙扶起來,問道:“小甲魚,你身子怎麼樣?”徐興道:“不礙的。你倆是被寧隱老兒抓了麼?怎麼逃掉的,他又去哪裏了?”花漣麵帶懼色,道:“我來尋你時,那個王老伯還好好的。後來我不知怎麼就昏過去啦。醒來時,王老伯竟然已經死啦,樣子好慘……”
果果在旁叫道:“那個老伯伯全身發黑,還有白斑,真的好嚇人呀。”
徐興心中一凜,不由想起趙進的死法。細細回想,心中突然明亮,暗道:“是了,這寧隱公吃的是徐福留在屋中的毒藥。徐福流落至此,又居住了很久,定是發現山頂上那些思念草的絕世毒性,這才用它做成了‘長生丸’。哎,寧隱公聰明一世,卻死的這樣糊裏糊塗。其實,就算真能長生不老,可親朋好友都不在了,活著又有什麼意思呢?話說回來,徐福以此法警醒世人,也當真用心深刻……”
他見害死父親的凶手在一天之中現身又斃命,心中不禁倍感失落,再也無了報仇之念,一時間隻覺著世間的事虛無縹緲,什麼都是空的。
三個人隻覺著這地方空曠詭異,接二連三的死人,不願多待,便手牽手上了山後的小道。花漣問道:“小甲魚,王大哥埋葬了他父親,便獨個走了。他臨走前讓我轉告你,說他對不起你,也替他爹爹向你道一聲歉。我說,你們三個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徐興默然不答。他希望這個單純的姑娘一輩子也不要知道有些人心裏的肮髒。
花漣見徐興不說話,又從衣袖中取出一個布包遞給他,嘟嘴道:“不願說就別說嘛,切,人家又不是很想聽。喏,這是王大哥走之前讓我交給你的。”
徐興親了親她臉頰,接過布包,拆開一看,裏麵正是那把魚遺劍。劍鞘上還纏著一張布條,把布條展開一看,一行俊雅的小字映入眼簾:“魚遺劍逆理不順,得者臣以弑君,子以殺父,不可服也。此劍本性不祥,吾弟謹慎持之。”
徐興看罷,將魚遺劍拔出鞘來細細審視,隻見劍身上紋理滿布,便像鬆紋般纏繞無章。月光過處,劍刃上散發出幽幽的寒光。
徐興心道:“不管是寧隱公由好變壞,還是祁連生弄得自己身敗名裂,慘不堪言。這好多不祥之事皆是因這把魚遺劍而起,看來這劍當真不是善物。”走了幾步,轉念又想:“唉,我怎麼也迷信開了。其實,寶劍畢竟不是活物,它再怎麼邪惡,都惡不過人心中一個‘貪’字。這‘貪’字不除,就算沒有魚遺劍,天下之人死得又能少了?”
他想通了此節,心中頓時清明了不少,將魚遺劍插還入鞘,問道:“王大哥沒說他去哪麼?”花漣道:“我也這麼問他,他說是伺機要給陳勝報仇。小甲魚,你去不去呀?”
徐興望著天上的明月,輕輕搖了搖頭。他隻覺著此刻心中寧靜已極,再不願涉及什麼江湖恩怨。三人一路緩步而上,直到破曉才登上了花女山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