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孤獨(節選)(1 / 1)

【美】享利·大衛·梭羅佚名譯

人的價值不在其表麵,我們需要的是深刻的了解,而非頻繁而淺薄的接觸。

在這美妙的黃昏,我的身心融為一體,大自然的一切尤顯得與我相宜。夜幕降臨了,風兒依然在林中呼嘯,水仍在拍打著堤岸,一些生靈唱起了動聽的催眠曲。伴隨黑夜而來的並非寂靜,猛獸在追尋著獵物。這些大自然的更夫使得生機勃勃的白晝不曾間斷。

我的近鄰遠在一英裏開外,舉目四望,不見一片房舍,隻有距我半英裏地的黑魊的山峰。四周的叢林圍起一塊屬於我的天地。遠方鄰近水塘的一條鐵路線依然可辨,隻是絕大部分時間,這條鐵路像是建在莽原之上,少有車過。這兒更像是在亞洲或非洲,而不是在新英格蘭,我獨享太陽、月亮和星星,還有我那小小的天地。

人們常常問我:“你一個人住在那兒一定很孤獨,很想見見人吧,特別是在雨雪天氣裏?”我真想這樣回答他們:“我們賴以生存的地球不也隻是宇宙中的一葉小舟嗎?我為什麼會感到孤獨呢?我們的地球不是在銀河係之中嗎?”將人與人分開並使其孤獨的空間是什麼?

我覺得使兩顆心更加親近的不是雙腿。試問,我們最喜歡逗留何處?當然不是郵局,不是酒吧,不是學校,更非副食商店;縱使這些場所使人摩肩接踵。我們不願住在人多之處,而喜歡與自然為伍,與我們生命的不竭源泉接近。

我覺得經常獨處使人身心健康。與人為伴,即便是與最優秀的人相處也會很快使人厭倦。我好獨處,迄今我尚未找到一個夥伴能有獨處那樣令我感到親切。當我們來到異國他鄉,雖置身於滾滾人流之中,卻常常比獨處家中更覺孤獨。孤獨不能以人與人的空間距離來度量。一個真正勤勉的學生,雖置身於擁擠不堪的教室之中,也能像沙漠中的隱士一樣對周圍一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整天在地裏鋤草或在林中伐木的農夫雖隻孤身一人卻並不感到孤獨,這是因為他的身心均有所屬。但一旦回到家裏,他不會繼續獨處一方,而必定與家人鄰居聚在一起,以補償所謂一天的“寂寞”。於是,他對此感到不可思議:學生怎麼能整夜整天地獨坐在房子裏而不感到厭倦與沮喪?他沒能意識到,學生盡管坐在屋裏卻正像他在田野中鋤草,在森林中伐木一樣。

社會已遠遠背離“社會”一詞的基本意義。盡管我們接觸頻繁,但卻沒有時間從對方身上發現新的價值。我們不得不恪守一套條條框框,即所謂“禮節”與“禮貌”,才能使這頻繁的接觸不至於變得不能容忍而訴諸武力。在郵局中,在客棧裏,在黑夜的篝火旁,我們到處相逢。我們擠在一起,互相妨礙,彼此設障,長此以往,怎能做到相敬如賓?毫無疑問,相互接觸的適當減少絕不會影響我們之間的重要交流。假如每平方公裏的土地上隻住一個人——就像我現在這樣,那將更好。人的價值不在其表麵,我們需要的是深刻的了解,而非頻繁而淺薄的接觸。

身居陋室,以物為伴,獨享閑情,尤當清晨無人來訪之時。我想這樣來比喻,也許能使人對我的生活略知一斑:我不比那嬉水湖中的鴨子或瓦爾登湖本身更孤獨,而那湖水又以何為伴呢?我好比茫茫草原上的一株蒲公英,好比一片豆葉,一隻蒼蠅,一隻大黃蜂,我們都不感到孤獨。我好比一條小溪,或那一顆北極星;好比那南來的風,四月的雨,一月的霜,或那新居裏的第一隻蜘蛛,我們都不知道孤獨。

作者簡介

享利·大衛·梭羅(1817—1862),美國作家。作品主張對不公的政府進行非暴力抵抗運動,並產生了廣泛的影響。其作品《瓦爾登湖》是美國文學經典。本文亦選自《瓦爾登湖》。

【心香一瓣】

人類的智慧來源於兩個方向,一個是人類互相的接觸和理解,一個是人與自然和平相處,在風聲水聲,在陽光和月色,在藍天和綠草中體會到心靈的寧靜,體會到生生不息的美好世界。

反過來,這種感悟同樣會增進人與人之間的和諧與理解。

所以,回到大自然去,絕對不僅僅是一句口號,它會讓你更加深入地理解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