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蒂安給麥綺寫了一封信。這封信,是在李蒂安躲進教堂之前就寫好了的,但卻是在他皈依“上帝”後才發出的。
親愛的麥綺:
請允許我還是這樣稱呼你。這封信到了你的手上的時候,我已經披上黑色的神父的服裝,從此皈依上帝,告別塵世的喧囂,也告別了我相親相愛的你——麥綺!
我依然愛你,雖然才幾天,在我在教堂外還是‘自由人’的時候,到我跨進教堂那神聖的門檻,成為了上帝與耶穌基督的‘奴仆’的時候,都是一樣的,在教堂的門外門內,這一點都絕對一樣的,沒有絲毫變化。但我卻不能再愛你!像世俗中的人那樣來愛你!因為我已經自覺自願地戴上了枷鎖,戴上了今後終其一生隻能愛上帝、愛耶穌基督的枷鎖,我自願成為他們的忠實的仆人,信仰他們、膜拜他們,並通過愛他們,來服務於我所博愛的教民與非教民。
當然也絕不僅僅是因為獻身上帝,獻身基督耶穌,心甘情願地成為他們的羔羊,我才不能再像過去,再像每一個生活在紅塵中的人一樣相愛,再像從前那樣來愛你。那樣,你反而會怪罪或者遷怒於上帝,會誤認為是上帝將我從你身邊奪走,並痛恨上帝的無情與虛偽,就像《牛虻》中的亞瑟,痛恨蒙太尼裏神甫(其實是亞瑟的生身之父)為了維持自己是上帝的奴仆的身份,好不容易當上的紅衣大主教的身份,而眼睜睜地看著亞瑟被逮捕、槍殺;就像《荊棘鳥》中的梅吉,痛恨上帝將深愛著的拉爾夫神父從自己身邊搶走一樣!
我是因了我自己,我自己的罪孽,深不可拔的罪錯,才從你身邊走開的。以我的汙濁,不配來玷汙你的清純與青春!
我已決定進入這座‘聖心大教堂’,這座向所有人敞開卻獨獨向你關閉的教堂。我將在這座教堂中,撿起我早已扔掉了的當我還是神學院的學生時的‘神學作業’,我將在這座教堂中,虔誠地請求上帝的寬恕,請求上帝寬恕他的迷途的羔羊所犯下的罪衍與一切過失。
因為,已沾滿罪惡的我,將不能與至今仍然是純潔如初的你相攜而行!
我原本是無罪過也無過錯的!那時的我,我們,單純、純潔、清純、純樸,幾乎沒有沾染上一絲天地與人世間的汙穢。你就像大海中自由自在遊嬉的美人魚,而我則像是站在岸上欣賞著你的漁夫,手裏拿著的漁網,不是為了將你打撈後售賣,而是為了拉近與你的距離,然後與你一同躍入海中,休戚與共。
但是,家族的雲朵,卻最終將我卷入血雨腥風。當我套上家族的牢籠,維係著家族的命運,雖然享有、占有到了一切仿佛令人豔羨的權勢、權威、財富、地位之時,卻已放棄了失卻了幾乎所有被視作美好的東西。這就是我要付出的代價!而隻有到了今天,才發現失去了的就不可挽回,包括原始的、自然的一切。那錯失就像今天打著所謂為生存、為發展、為追逐財富的旗號而破壞自然,損毀環境,塗炭動物生靈的‘人形動物’一樣,在幾乎喪失了所有其實最值得珍惜的原生態、原原本本、原汁原味的大自然的鍾靈毓秀所天然生成的上天饋贈之後,才頓足、才痛悔卻原來自己所拚命追求的,其實是最沒有價值的,所丟棄的,其實才是最具價值的。
所以,我才是沾染上了泥淖的繡鐵,鏽跡斑斑不中使用,不忍卒觀;而你,依然是一塊晶瑩的璞玉,沒被人工雕琢,卻自然天成。依然是一塊金子,沒在市賈街商中沽價叫囂、沽名釣譽,卻金光閃閃。繡鐵與金玉放置一架尚猶不可,何況罪衍之人與冰清玉潔之人呢!
青春青澀雖然不值得炫耀,但卻本真。我隻有將我們那青春青澀的時代埋藏在心底,珍藏在心底,當作永久的回憶、回味與紀念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