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中的人群已開始紛紛向外走,不是天晚了教堂要關門,而是人們紛紛走向教堂穹隆之外的廣場,希望在那裏聆聽教堂晚禱的鍾聲,那鍾聲,似乎隻有在空曠的天地自然間聞聽才能心曠神怡,更利於在人與上帝之間傳遞心音。
麥綺卻逆著人流而進,她相信一定能在神壇那裏看見李蒂安。“上帝是不會拋棄他的每一個子民的!”她這樣想。
就在她邁進教堂大門的那一刻,她忽然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也正跨入大門。她差點驚愕地喊起來,那人穿著一身深色的衣裙,卻仍然難掩豔麗與嬌好的身材,那人也略一扭頭,看見了麥綺。
她是烏奇諾·娜蓮!
她是麥綺!
這座莊嚴的大教堂正麵有三個大門,麥綺從右手的大門走入,烏奇諾·娜蓮從左手的大門進入,她們沒有走中間的大門!
麥綺和娜蓮竟然不約而同來到教堂。
遠遠地,大約一百多米開外,隔著一排排或祈禱或聆聽神父、主教布道的信眾所坐的長椅,果然,李蒂安正站在祭壇旁邊。
她們看不清李蒂安的麵龐,在教堂長長的廳廊與高高的羅馬柱及尖弧形一眼望不到頂的穹隆下麵,李蒂安好像隻是一個點,一個小小的點。這兩個內心驕傲的女性,仿佛才感覺到了人在上帝麵前的渺小,在一種有力度的空曠深邃的麵積與體積中的渺小,她們一直以為強有力的李蒂安的渺小!這並非是對李蒂安的藐視,而是一種痛,一種難以言說的心痛。兩個女人雖然彼此間懷著深深的怨恨,但是現在,她們都不希望眼看著李蒂安被作為“犧牲”奉獻給上帝,不願意渺小無助的李蒂安被強大的上帝攫奪過去,她們都想從上帝身邊將李蒂安拉回來,拉回自己的身邊。
兩個“情敵”站在教堂的兩邊,走在教堂的兩邊。當她們很快地從教堂的這一端走到教堂的另一端,走到臨近那座祭壇,走到臨近李蒂安的時候,她們看清了一襲神父黑袍的李蒂安。幾乎在同一時刻,李蒂安也看見了她們。本以為他會驚異,但是,她們兩人都從李蒂安臉上看到了一種冷漠,一種平靜,冷漠的好像並不認識她們,平靜得好像她們並沒有出現,並不存在!李蒂安的冷漠與平靜是兩個女人早已領教過的了,但是似這般視若無睹,令她們不知他是因為做了上帝的“功課”,一時三刻就已練就了的呢,還是其心已死,死水無瀾。
就連烏奇諾·娜蓮這樣油煎鍋烹,火辣炮爆的人,也一時隻從心底往外冒涼氣。
李蒂安隻看了她們一眼,便又不動聲色旁若無人地收拾灑落在祭壇下麵的點點香灰,然後合起放在講壇上的那部厚厚的翻開書頁的《聖經》。
“失卻了人性的東西!”兩個女人不知是在詛咒這座教堂與躲在這座教堂深處的“上帝”,還是詛咒李蒂安。
李蒂安越是冷若冰霜,她們卻越是心潮澎湃。
“難道你的心裏就隻有上帝,你的靈魂真就皈依了上帝?”烏奇諾·娜蓮對著若無其事的李蒂安大喊。從來就隻有烈火烹油,刺人心痛而自己則絕不心痛的烏奇諾·娜蓮此時見他如此,竟然心痛得熱淚綿綿。
“你如還信仰上帝,就請向他禱告,否則,就請轉身離去!”這半天,李蒂安終於說出了一句話,但這是一句冷冰冰的話語,直讓人有一股“深冬難耐五更寒”的感覺。
麥綺與娜蓮此時也互相看了看,不知不覺走到了一起,她們就像小時候的小姐妹一樣,並肩站著。娜蓮喃喃地說道:
“他已不屬於我們,他的靈魂已皈依上帝。”
李蒂安慘然一笑,轉過身去,緩緩地走下教堂中的祭壇,就在他將要隱身到教堂後麵之時,射來了一串子彈……
李蒂安突然瞪大眼睛,緩緩地向後倒去。就在那一刹那,他看清了混在正在往外走的教民的人群裏,隱藏在教堂頂梁柱後麵的兩個向他開槍的殺手,不是烏奇諾·娜蓮家族的,也不是安蒂略家族的,更不是自己家族出現內訌而奪權的,卻是美國紐約五大家族中的另兩大家族的。前不久,他剛知道他一直以為實力不行的另兩大家族,卻在自己與烏奇諾·娜蓮家族和安蒂略家族的競爭與殘殺中悄悄地蓄積了力量,蠢蠢欲動,躍躍欲試,等待時機,希望在三大家族血拚得你死我活三敗俱傷後,後來者居上。這串射向自己的子彈,證明他們已經開始動手。在李蒂安摔倒在地上的最後一瞬間,他看到了畫在正在遠離自己而去的,教堂幽深穹頂上的一幅宗教畫:為了表達對上帝的絕對服從,上帝之子亞伯拉罕正磨刀霍霍,準備殺死自己唯一的親生兒子,祭獻給上帝,但是,旁邊一個上帝的使徒,卻用一隻羔羊偷偷地代替他的兒子做祭……同時他又從大教堂一進門處的碩大的藍白相間的十分好看的彩色窗戶上,看到了在夜幕降臨之前,透過窗戶射進來的最後一縷橙紅色的夕陽……他仿佛看見了被釘在十字架上的上帝之子耶穌基督,在耶穌基督身後一輪七色光圈籠罩下,站著萬能的主上帝。他已經發不出聲音,但是他仍然用盡最後的一點力氣,在心底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