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三十九章(結局)(1 / 3)

火車發出一聲孤單的長鳴。

站台上傳來盈盈的大哭聲。瀚卿和瀚祥把頭探出車窗外,拚命地揮手,喊著“再見。再見。”

白色的煙霧彌散開。車站籠進煙霧裏,看起來,像一場五光十色、又轉瞬即逝的輕夢。火車啟動之後,人影消失之前,羅卿卿微笑著,朝站台上前來送行的南天明和楊宛平揮了揮手。

車輪滾滾向前開動,往事被碾在身後,重重疊疊,漫卷如煙。

她看向身邊的東風,自從上了火車,他一直閉著眼。看起來好像很疲倦。她知道他是不想看眼前的一切。她把毛毯蓋在他身上,想,他真該好好睡一覺了。車窗外,一半天空燃燒著血橙的顏色。太陽懸在山巒中央,把白晝的最後一刻裝點得輝煌壯美。

“真好看。”他忽然開口。

她轉過頭,看到他正看向車窗外麵。他眼睛裏閃著灼灼的光,是那種亦如既往的、鋒利的自傲。可是,這時候在她眼裏,他眼裏的光亮就像車窗外、那輪迫近西山的太陽。升得越高,落幕的時候就越顯慘淡。她攬住他,用手輕輕遮住他的眼,道:“別看了。睡一會兒吧。”

他嘴角緩緩擴散開一絲笑意:“你不用擔心。我不會被打倒。”

她也笑了:“是啊,什麼事能打倒我的東風呢?”

瀚祥拿著一張卡片湊過來,拱進媽媽懷裏,說這是盈盈送給他和瀚卿的,可是他看不懂上麵寫的是什麼。

羅卿卿接過卡片,上麵盈盈用稚氣的字體寫了一段西文。她一眼看出那是一位土耳其詩人的詩。曾經她和天明都很喜歡這位詩人。小孩子自然不懂這樣的詩,想來是天明讓盈盈寫的。

“媽媽,盈盈寫了什麼啊?”瀚祥著急地催問。

“盈盈祝我們一路平安。”

她合上卡片。抱緊了兒子,又握住東風的手。夕陽緩緩沉落下去,另一邊的車窗外已經能看到初生的月亮。她坐在窗前仔細地看著日月交替。心裏是一種淡定的平靜。

瀚卿走過來,拿起卡片,不太流利地念著上麵的詩句:

去什麼地方呢?這麼晚了,

美麗的火車,孤獨的火車?

淒苦是你汽笛的聲音,

令人記起了許多事情。

為什麼我不該揮手舞手巾呢?

乘客多少都跟我有親。

去吧,但願你一路平安,

橋都堅固,隧道都光明。

四周沉寂寂的,隻有孩子稚聲稚氣地念誦聲在車廂裏回蕩。記憶就像悠長的鐵軌,從容的、一節一節地展開來——她想起,很多年以前,那個任性又愛做夢的小姑娘,穿著一身肥大的男裝坐上開向平京的火車,狂妄的以為火車盡頭就是夢想成真的地方……

不知不覺,她把頭枕在了東風的肩膀上。

去什麼地方呢?這麼晚了,

美麗的火車,孤獨的火車?

她默默品覺著詩句,心裏卻沒有感到淒苦。

“在想什麼?”他問。

她淡淡地笑著,說:“我在想,何必在乎去什麼地方呢?如果已經有了麵對生活的勇氣,如果已經不再為那些不完美而作繭自縛,什麼地方不是安然的樂土?”

她的聲音好像夢囈,卻打消了他的睡意。往事清楚地浮上來。那晚的春風吹在身上實在太舒服了,他想到。那天晚上,他和他的姑娘從平京的小院兒裏走出來。他拉住她的手。她說:你聞到梔子花兒的味了嗎?

他哪有心思聞什麼花香,他隻想多看兩眼他的姑娘。他的姑娘穿著不合體的男裝,蓬頭垢麵,一身風塵。可是在他眼裏就是那麼幹淨,那麼純潔,漂亮得讓他心裏發顫。

他悠悠吐了口氣,想,那晚的春風實在太舒服了。

兩年後。雙溪別館。

崔炯明端了一大盆梔子花樹,走進瞿東風書房前麵的天井。天井的梧桐樹下,瞿東風正和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下圍棋。崔炯明一眼認出來,那孩子是報紙上報道的“圍棋神童”。這兩年,除了還掌握著軍隊的實權,瞿東風已經把金陵政府的工作都交給了南天明。閑居在家,瞿東風愛上了下棋。為此,羅卿卿還特意請來幾位圍棋高手,在雙溪別館裏做清客,專門陪瞿東風下棋。崔炯明沒想到,兩天前才在報紙上看到的“圍棋神童”,今天就被請到進了府裏。

崔炯明不想打擾瞿東風下棋。兀自揮起鋤頭,在庭院當中刨起樹坑。

瞿東風落下手裏的棋子,道:“你怎麼幹起花匠的活兒了?”

崔炯明道:“我記著您上次說,想入冬前在這兒栽一棵梔子樹。我這兩天去花市逛了逛。總算挑到棵好樹。”

瞿東風沒有接崔炯明的話,等著對麵的孩子落子,對方落棋後,他看著棋盤,哈哈一笑:“果然名不虛傳。看來,還真不該讓你兩子啊。”

孩子不知道人情世故,一聽誇獎,棋路更加張揚起來。棋已到了中盤,雙方陣地大致已壁壘分明,孩子急於求勝,走了一步險棋,強行打入對家陣地,嘴裏還不無得意地說:“我要在您的範圍裏蓋一個小房子。”

瞿東風微笑不語,靜觀少年氣勢洶洶,猛殺狠砍。一直下到100多手,瞿東風終於走出絕妙手,終盤勝了兩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