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沒有薔薇的原野(5)(2 / 2)

在爺爺的病床邊,蘇璞收到了叔采茵的來信,她竟然沒有通過縣教育局的麵試,這一切,隻讓她覺得荒謬和可笑。不過也好,她正好可以回到男友身邊。隨後的幾天,她又收到了采茵寄來的彙款單,整整一千二百元,蘇璞想了想,收下了。

岑曉荷借了五百塊給她,她也接了。“我們這邊,工資還是要高一點的。”曉荷說。

“三鼻子”和施校長都來醫院看爺爺,臨走時施印還給了蘇璞三百元,蘇璞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

爺爺看病要錢,沒什麼尊嚴比人的生命還重要。

蘇璞和爸爸開著三輪車,把爺爺種的土豆和紅薯拖到縣城裏去賣。蘇璞撫摸著滾圓的土豆,多好的土豆啊,可這麼好的土豆也不過賣了一千多塊錢。

蘇璞的眼前浮現出爺爺愁苦的雙眼……我們為什麼要生活得這麼窮苦?為什麼?為什麼?她問自己,沒有人回答。

媽媽接替蘇璞的時候,她到弟弟的學校轉了轉,發現弟弟正沉著一張臉在挨老師的批評。一向聰明好學的弟弟怎麼會挨老師的批評?

爺爺還是回家了,弟弟也不補課了,整個寒假都在家陪著爺爺。

這個春節,她和弟弟整天陪著爺爺。天氣晴朗的時候,他們陪著爺爺在田地裏轉悠,爺爺還堅持自己扛著鋤頭。油菜和小麥都種下去了,媽媽抽空種的,弟弟拿著彈弓打偷吃的鳥兒。爺爺看見麥苗從鬆軟而溫暖的土地裏鑽出來,陽光穿過山梁、穿過田埂、穿過田埂上的白樺樹,照在青秀的麥苗上,照在爺爺花白的胡茬上,他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天氣陰冷的時候,他們就在家裏烤火,看著太平嶺對麵的山野和林子,看著白樺林脫去金燦燦的衣裳,卸下最後一片金黃的妝扮,亭亭玉立地挺立在山岡上。多美的白樺林啊。蘇璞想。

最後,雪落下來了,落在房子上、樹木上、山林上、田野上,一切都白了。喜鵲喳喳叫著,在門前的雪地上蹦跳著覓食。

弟弟一大早起來,給爺爺念小學時學過的課文:下了一場雪,地上白了,樹上白了,房子上也白了……弟弟故意把“也”字念得很重。

弟弟又念:冬天麥蓋三層被,來年枕著饅頭睡。

爺爺高興地笑了,他看著蘇璞和弟弟在門口打了一場雪仗,最後,爺爺把爸爸媽媽和奶奶托付給她和弟弟。弟弟伏在爺爺腿上哭了。

到了第二年春暖花開的時候,爺爺走了。肺屬木,爺爺的肺沒能像春天的山野那樣蘇醒過來。送走爺爺沒花多少錢,因為爺爺說了“一切從簡”,爺爺的挽聯是蘇璞寫的,俊逸的毛筆字在山野裏飄啊飄啊……

第二年五月的時候,各種粉的、紫的野花開遍了整個山野,山上、水塘邊、田埂上,到處都是,開得蓬蓬勃勃,絢麗爛漫。農忙又開始了,蘇璞和弟弟在田裏插秧,可是已經沒有爺爺挑秧打秧了。蘇璞看見爺爺砍過的那叢野薔薇,又發了芽,還開了花,可因為爺爺砍得太深,傷了根,它長得太孱弱了,枝葉瘦瘦的,花也慘白慘白的,不知它還能不能熬得過今年的酷暑嚴冬。

蘇璞去找施印了,在一個施印沒回家的周末。曉荷跟她講過“三鼻子”侄女的調動,那個女孩隻跟施印見過幾次麵,知道他能幫上忙,就托“三鼻子”聯係上他,求他幫忙。施印也熱心,就天天晚上帶著她往城裏跑,跑了一個暑假,竟然就辦成了。

有那麼容易?就那麼容易?蘇璞半信半疑。

“你可以試試嘛!”曉荷說,“反正我是準備去試試的!”

蘇璞還有些猶豫,曉荷又說:“唉,我反正是看透了,人生啊,愛情啊,就那麼回事,隻有錢才是真的,錢才能抓在手上。——花時間花精力談戀愛,又能怎麼樣呢?到頭來也許還是一場空,還不如……”

蘇璞還有些猶豫,她又說:“一個女人的漂亮,是把雙刃劍。如果你不想把它變成前進路上的武器,那麼它就會成為你的包袱。”

這句話意味深長,蘇璞記住了。

那天施印還沒有起床,他聽見是蘇璞的聲音,就說,等一下。然後他換了件衣服出來了,蘇璞看見他穿著一件淡綠色的T恤和一條黑色的沙灘褲。

蘇璞愣了一下,有點兒眼熟,腦袋晃了晃,想起來了,是那個……偷看她洗澡的人。

20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