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篇 國家利益

衝動是魔鬼

這個世界,幾乎所有的人,都有過衝動的行為,應該無一例外。基本上絕大多數的同誌,在衝動之後,很快就是後悔。這樣的事情,你有過,我也有過。其實,很多的衝動行為,不會有太大的傷害,無外乎朋友之間,因為一些誤解又加性格火爆,產生隔閡;有的衝動,無外乎為一小事,夫妻翻臉,因為當時的兩個人,都不冷靜。但無論隔閡還是翻臉,事後都能解決。

解決這樣的事,簡單到就三個字:對不起。

朋友仍然還是朋友,夫妻依然還是夫妻。

既然能做朋友,也多少了解對方性格;既然能為夫妻,那多少就有夫妻的緣分。

N多的時候,其實隻要其中的一個人“對不起”出口,其結局,就是一笑泯恩仇。

但是,有些衝動,卻不會這麼簡單。

因為,衝動之後,你已經沒有機會說“對不起”了。

2000多年前的大漢太子爺,就這樣衝動過一把。

這個太子爺,是漢文帝劉恒的兒子,也是前不久火爆電視連續劇《美人心計》中,林心如飾演的那個竇皇後口中的:啟兒。

對的,他叫:劉啟。

這位劉啟,估計就是在父母精心嗬護下長大的孩子。當然,他從沒有經受過漢文帝那樣表麵上風平浪靜,暗地裏雲詭波譎的危機。一直以來,驕奢淫逸,目空一切。

他是太子嘛,當然有如此本錢。

甚至,大漢皇朝的清規戒律,他都不放在眼裏。他曾經就帶著弟弟梁王同車招搖,經過殿門時,拒不下車。過殿門下車,是大漢法令——因為他是太子,竟昂然不與遵守。這使眼裏揉不得沙子的中央委員——廷尉張釋之非常不滿,據理彈劾。

這事,居然還鬧到薄太後那裏,弄得漢文帝不得不摘下帽子認錯,承認自己教子不嚴。當然,劉啟也受到相應的處罰。不過,他有一位偉大的媽媽。

這位偉大的媽媽,就是竇皇後。在《美人心計》中,我們的觀眾其實就已經看見,為了保護劉啟,這位媽媽,可是使出了渾身的解數。

每一位母親,為了保護兒子的地位聲譽……利益,恐怕都會毫不遲疑地使出渾身的解數。

有了這麼高尚而偉大媽媽的保護,他的太子之位,並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

也就是說,劉啟同學,並未接受多少的教訓。

因為,無論多大的漏子,他的媽媽都會有辦法,幫他補救。

那一年,劉濞的兒子進京了。

劉濞,是劉邦的侄子。大漢建立之初,劉邦為了穩固劉氏集團的既得利益,處心積慮地將所有有實力對抗中央政府的異性諸侯王,通通消滅。但是,因為他老人家總結秦忘教訓的時候,就發現秦沒有分封兄弟子侄,在毀滅之前,沒有人挺。

這是教訓,他老人家吸收了。

於是大封同性諸侯王。在他簡單的思維中,如果他遭遇秦末時期的農民反抗時,就會有兄弟子侄叔伯挺他。劉濞的老爸,就沾了劉邦這個思維模式的光。劉濞的老爸名叫劉仲,與劉邦一個媽媽,他們是親兄弟。劉邦就封劉仲為代王。

很有諷刺意味的是,這個代王,就是劉恒任代王之前的代王。這位老代王,就沒有劉恒的膽氣,當然也恐怕不具有劉恒一樣的運氣。他去代地不久,匈奴的同誌就來找他玩兒矣。匈奴的騎兵,在當時的那個天下,就是風卷殘雲的代名詞。

劉仲當即嚇暈。

跑吧,這地兒不好玩。

腳底板兒抹油,屁滾尿流。

劉邦狂噴鼻血。

咋就是扶不起的阿鬥嘛!

其實,這阿鬥也是他老劉家子孫,隻不過晚了N多個世紀。本希望劉家的兄弟可以挺挺自己,沒想到,還不得不處心積慮地為自己這不爭氣的老哥,擦屁股。

劉仲的所為,的確太過懦夫,不僅使劉邦顏麵難看,也讓他老人家不好與有功的中央委員交代。不得已,劉邦削去老哥劉仲王位稱號,降為合陽侯。

劉仲其實非常滿意,他本就苦大仇深,有一兄弟剛好擔任皇帝,也就是謀求一個富貴。已經封侯,富貴如斯,夫複何求?在他的眼裏,這侯爵就比王位強過千倍萬倍。說起來是代王,卻要麵對凶殘的匈奴騎兵,弄不好,腦袋就被人家那風馳電掣的騎兵搬走。

腦袋都沒有了,還“王”過什麼勁?

所以,他當然心安理得幹他的合陽侯。

這個好,有吃有穿有富貴,而且,沒得風險。

他倒是好了,卻讓一個人非常不爽。這個人,就是他的兒子劉濞。如果他還是代王,劉濞就是王子,王子的好處是,如果老代王死翹翹,王子就會有成為新代王的機會。

現在,劉仲的王位被削去,劉濞的代王夢也就徹底被粉碎。

我們這個國度,稍微有滴滴兒能力的同誌,都會產生帝王的幻想。前麵我們就幾次提到,一個鄉幹部,就要將其衙門建得如同美國白宮。這何嚐不是帝王思想在農村幹部身上的反映?

N多個千年的封建思想,根深蒂固。

何況,已經幹過代王王子的劉濞?

他當然也有一個帝王夢想。與他老爸不同的是,他除了有帝王夢之外,他還有膽量。

有膽量的同誌,永遠都有機會。

那一年,英布反叛,劉邦親率大軍征剿。機會來矣,劉濞以為父親立功贖罪的理由,要求隨劉邦出征。

那一年,劉濞剛滿20歲。

不可爭議地,他是一位血氣方剛的小夥子,更不可爭議的,他還是一位奮勇殺敵的革命戰士。這很令劉邦滿意,因為他不僅挽回了劉邦的麵子,他還讓劉邦看到,這位意氣勃發英俊的侄子,還有獨當一麵的能力。

平亂之後,劉邦封劉濞吳王。

吳王的那個地兒,往南,是長沙王的地兒,在往南,就是南越的地界。

這其實是劉邦為保障西漢國體穩固的兩道防線。如果當時的南越要與中央政府對抗,第一道防線,就是長沙國——這也是長沙王一直未被劉邦消滅,成為西漢之初僅剩的異姓王的原因之一。如果長沙國抵擋不住,那麼,第二道防線就是吳國。

而劉濞在征伐英布的戰鬥中,所表現出的英勇和果決,讓劉邦對他充滿信心。

因為吳地戰略要地的至關重要,劉邦必須得派一個自己信任,又必須擁有能力的同誌,到吳地擔當重任。無疑,那個時候的劉濞,的的確確當之無愧的不二人選。

隨著時間的推移,到漢文帝的時候,吳王,已經隱約成為諸侯國家的領袖。因為他資格老、地盤大、實力足。

當時的吳王,擁有3郡53城。這樣的規模,如果放在戰國時代,比燕趙等國的國土麵積都大。更要命的是,在他的地界兒裏,資源充沛物產豐富。他有兩大致富的法寶:煮海為鹽,即山鑄錢。

鹽,是人民生活僅次於稻穀的重要物資。

錢,更是人民生活不可或缺的物品。

不好意思,吳王正好具有。

當時的天下,有兩種貨幣通行。一種,就是我們前文提到的,漢文帝送給鄧通的錢山——由鄧通開鑄的鄧通錢;另一種,就是吳錢。吳錢,自然由吳王開鑄。

漢文帝的時候,吳王肯定有討好中央政府之意,中央政府也有籠絡吳王之情。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便於休養生息嘛。於是,吳王派世子進京“朝見”。這有點兒如同戰國時期,互派人質的味兒。所不同的是,漢朝時候的人質,都是各諸侯國往京城派,所表達的意思不過一個:我的世子在你那兒,我不會反叛。

那一年,吳王世子劉賢就進京朝見來了。

劉賢和劉啟的年齡應該不相上下,一個世子,一個太子,都是革命的接班人。兩人也就經常在一起玩兒。那一天也就心血來潮,來一盤象棋博弈。

象棋的規矩,觀棋不語落子不悔。

那一天,觀棋者,不是跟班就是太監,當然就沒有人敢於多嘴,通通都做到了觀棋不語。但落子者,一個是世子,一個是太子,要做到不悔,就相對困難。

都是血氣方剛的小夥子,又都在溺愛嬌寵的環境中長大。這種環境裏長大的孩子,都有一個要命的優點:爭強好勝,而且,決不饒人。

就在落子與不悔之間,互不相讓和惱怒爭執,基本上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生長環境的太過嬌寵,多半就養成一些壞脾氣。

這劉啟,大約從小到大,就沒人敢與他爭執。今天遇到的這角兒,不僅爭執,恐怕還大發脾氣。不好意思,這位仁兄也是王世子一族,在吳王那個地界兒,也從小就被嬌慣。劉啟心中那氣,顯然就不打一處出來,當即惱羞成怒。

太子惱羞成怒,是會弄點兒動靜出來滴。

他那個動靜,也不是一飛衝天聲震屋瓦。僅僅一時性起,抓起棋盤,就狠狠砸了過去。估計他當時也忘了,和自己下棋的同學,除了是自己的叔伯兄弟之外,還是一方封國世子。

這一砸,他就沒法後悔,他甚至都沒有機會說出,那個最容易解決問題和誤會的三個字。那三個字就是:對不起。

因為,劉賢再沒有站起來,他死了。

無論劉啟怎樣地鬼叫“對不起”,劉賢也永遠不會聽見。

劉啟傻矣。

唉,早就告訴你:衝動是魔鬼。

這一衝動,直接就威脅他的太子寶座。

更讓大漢皇朝與封國之間,產生無法調和的矛盾。

其實,不過就是一次象棋博弈,勝固欣然,敗亦可喜。但是,僅看這倆孩子一次象棋的所作所為,就知道其生長的環境,是如何的驕奢淫逸?

這給了我們天下父母一個巨大啟示,愛孩子固然沒錯,但愛到驕奢淫逸的地步,就害了孩子。這樣的環境,造就了孩子不能承受滴滴兒的委屈,哪怕這樣的委屈他讓人家所受。一個沒有如意,即刻怒不可遏。不可抑止也無法忍讓的性格,其情緒不受大腦控製……其結局,收拾起來就大費腦筋。

這婁子,捅大矣。

漢文帝震怒。

好在,我們前麵就講過,劉啟有一位偉大的媽媽,不然他的太子地位不保。這一次的衝動,無論漢文帝還是竇皇後,都使出了渾身的解數,也花費無法言喻的心血。為此,漢文帝還免去劉濞“朝見”的優惠,並允許吳王開山鑄錢。從此之後,劉濞再未去過京城“朝見”。中央政府也因此失去對劉濞的直接控製,而且,還使得吳王心安理得擴充實力。

吳國的力量,如同滾雪球一般,迅疾增長。

但是,無論如何,劉賢也沒有辦法活轉回來,這讓劉濞非常不爽。

劉濞不爽,是會弄點兒動靜出來滴。

這動靜,顯然不會太小,因為太小,不會讓江山社稷,滿目瘡痍;也不會讓天下民眾,民不聊生。

是什麼樣的動靜呢?

當然是震動環宇的大動靜。

耐心一點兒,我們靜觀事態發展。

人才的舞台

這個世界,對領導來說,最最需要的,永遠都是人才;對人才來說,最為需要的,卻是發揮才能的舞台。領導有舞台,人才會表演,兩相結合,就會讓奇跡出現。

漢文帝繼位之後,一直就有一件令他頭疼的事情,總是得不到很好的解決:那就是匈奴擾邊。公元前168年,匈奴竄犯上穀、漁陽和雲中。已經忍於習慣了的漢文帝,終於忍不住矣,毅然決定反擊。畢竟,他已經走上皇帝崗位N多許年,早就大權在握。

這一次,不忍了。咬咬牙,大動血本,調集13萬大軍奔赴前線,意圖重創敵軍。13萬大軍,的確雄赳赳氣昂昂奔赴前線,並迅疾集結邊境。但就是再不前進一步,也更不與匈奴交戰,倒是如同到了戲院的觀眾,眼睜睜瞧著匈奴同誌傾情表演,燒殺搶掠銘記於心,就是打死不上台。

一個月後,匈奴的同胞們滿載著擄掠的人口和物資,在漢軍的眼皮底下洋洋得意地拔馬北歸。

暈喲,這是打仗嗎?

這根本就是在自討恥辱嘛。

漢文帝直氣得眼睛噴血。

於是下令,所有的中央委員必須暢所欲言,討論並製定一個對付匈奴的可行性辦法出來。於是,全體中央委員大展嘴皮子功夫,討論來討論去,基本上就沒有懸念地分成了兩派。

一派主和,一派主戰。

主和者,當然就拿白登之圍自己嚇唬自己,因為英武如高祖劉邦都被匈奴圍於白登7天7夜,何況後世的同誌?還是給予女人加金銀換回和平嘛。

主戰者,當然臭罵匈奴野蠻,一滴滴兒都不講人文道德,要求主動出擊,給予匈奴厲害。

能夠給予匈奴厲害,我們的大軍何苦還在邊境集結觀看人家表演?

女人加金銀換和平,那還討論過什麼勁?直接把女人和金銀送過去,不就萬事大吉?

吵吵鬧鬧N多天,就是沒有一件實實在在的可行性辦法。

漢文帝狂暈。

都是些什麼人喲?洋洋灑灑口沫子橫飛,就是不著邊際。

人才啊,你在哪裏?

對漢文帝來說,舞台早就搭好,可就是沒有人才表演。好不容易下定決心,甚至大虧血本,調動13萬大軍雲集邊境,卻如同趕鴨子上架,就是沒有一位革命軍人,敢於登台獻藝。

囧喲。

難不成,碰上匈奴,就永遠甘裝孫子?

就在漢文帝憂心如焚的時候,他收到兩道奏疏:《論貴粟疏》和《言兵事疏》。

第一道奏疏,就是告訴漢文帝,要攢錢。不是攢一滴滴兒的錢,是大量的錢。道理非常簡單,打仗就是打“錢”,沒得錢錢的打仗,就是打“兒戲”。組織兵馬,要錢吧?運送糧草,要錢吧?衝鋒陷陣輔助傷員,沒有錢錢,如何搞?

因為地域的原因,與匈奴的戰事,無可爭議地,集中在北方邊境,但那裏長期遭到戰火的破壞,生產力極為低下,一旦開戰,軍隊的一切物資就必須由內地供求,翻山越嶺長途跋涉,既費馬達又費油,國家的財政顯然就不堪重負。

一場不堪重負的戰爭,能夠是勝利在望的戰爭?

那麼,針對如此弊病,可否動點兒腦筋,給予一些個政策,在邊地發展生產力?一遇戰事,軍隊物資即可在當地籌集?如此一來,戰爭成本即可隨即減小。

戰爭的費用降低,豈不是為戰爭的勝利,爭取了一分有利的因素?

啊,這個好。

漢文帝滿心歡喜。

於是,著名的“入粟拜爵”製度實行。這是一種獎勵製度,對邊地提供糧食者,給予爵位或政府獎勵。短短幾年,西漢邊境地區,就儲糧充足,而且還大量調運內地。漢文帝也有了實力可以減免稅賦,西漢農業發展,也因此突飛猛進,良性循環也就自然形成。

嗬嗬,這就是政策的好處。

第二道奏疏,是在告訴漢文帝,要練兵。冷兵器時代的打仗,就是一對一的刀槍對砍對刺。袁騰飛就說過,用步兵對騎兵,就如同足球比賽中,中國隊PS德國隊,人家想進多少球,就進多少球。那個時候的最具殺傷力兵種,就是騎兵。

要抵抗甚至戰勝匈奴,大漢王朝必須擁有一支能征善戰的騎兵。不然,就隻有當觀眾,眼睜睜地瞧著人家傾情表演。

但是,要與匈奴比較,大漢至少有兩項弱勢。第一、人的弱勢,人家生長都在馬背上,而我們漢人卻生長在田地裏,馬術,顯然就比人家落後很多;第二、馬的弱勢,人家就是馬的國度,隨時隨刻都有三匹馬,一匹平常騎,一匹駝物資,一匹戰馬,衝鋒陷陣。而我們內地,無論什麼馬,通通都是劣馬。一旦開戰,如何取勝?

咦,對啊,如此劣勢,為之奈何?

奏疏中,當然就給出了辦法,這個辦法就是“募民實邊”。招募中原百姓到邊境屯墾,由政府提供土地,發放農具,還給予減免稅賦的優惠。同時修繕堡壘,給予武器,鼓勵結社自保。然後在選拔精壯同誌充實軍隊。

哇,皆大歡喜,農民有了土地加農具,國家有了源源不斷的兵源。

同時,由政府出錢,招募匈奴人來內地居住,聘請他們任騎兵教練。嗬嗬,人往高處走,誰不喜歡在美好富足的地兒生活?這一招,不僅來了很多的匈奴同誌,還順帶提供了N多的精良戰馬,也順帶把匈奴先進的騎兵訓練方式傳了進來。

西漢騎兵,就此突飛猛進。

這兩道奏疏,讓漢文帝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來。

這兩道奏疏,為同一個人上奏,這個人,名叫:晁錯。

他當時的身份是:太子舍人。

我們這個世界,隻要是人才,多少就有那麼一滴滴兒的孤傲,有時候就孤傲得令人狂噴鼻血。不可爭議地,這位晁錯,顯然就是人才一個。人才的臭毛病,就是看不起人才——當然自己除外。所以,就始終不喜歡正眼瞧人。因為他的確才能卓越,再因為擁有卓越才能的同誌,其品行也就多半剛正不阿。其實,剛正不阿肯定就是好品德,至少,嚴於律己嘛。

但是,這樣的同誌,往往除了嚴以律己之外,他也嚴於律人。

其他人,特別是勳貴諸侯同誌們,多半就受不了他的清規戒律。因為他已經剛正到嚴苛的地步。在中央委員中,說他壞話的,委實不在少數。

盡管他的建議,讓西漢皇朝受益匪淺,但是,他仍然沒有受到太多的重用。漢文帝就給了他一個貌似的中大夫職位,其實卻沒有一滴滴兒的實權。一直以來,晁錯都是以太子舍人的身份,參與國家政治。

嗬嗬,這是我們社會中的一個怪圈,沒有人才的時候,我們的領導會急得跳腳,但當真人才就在眼前,而且還不停晃動,他卻並不怎麼待見。

人們常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其實,很多時候,人為領導,也同樣地,身不由己。

漢文帝要破格任用晁錯,他就必須得按平很多勢力——其實,任何時候,權力都由平衡促成。打破平衡,無疑就是打開了潘多拉盒子。

以漢文帝超一流的隱忍性格,顯然不會輕易冒險。

不錯,晁錯的確人才——還是留待水到渠成之後,再用吧。

現在,你就把太子陪好。

太子,他倒是陪好了,但他的臭性格卻與所有的革命同誌,通通交惡。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人才的悲哀?搞不好人際關係,基本上就是所有人才的通病。不僅僅是一般人的人際關係搞不好,就連人才與人才之間的關係,也都一塌糊塗。

這真的有點兒讓人無法理解。

當時有一位與晁錯同時代的人才,被譽為“國士無雙”。顯然,這位國士無雙的同誌,在當時的那個時侯,無論才能名氣,都高於晁錯。因為此人依然以忠直著稱,周勃獲罪,他全力營救;淮南王犯法,他大膽揭發。而且,家世顯赫,又廣交朋友,本人還位高權重,因為在漢文帝的時候,他就是中郎將了。他還就任過邊地太守,當匈奴入侵之時,他還英勇抗擊。是文景時期名噪一時的著名能臣。

這位仁兄,名叫:袁盎。

但晁錯就是對他不上眼。

道理非常簡單,因為袁盎也是人才,人才的臭毛病,就是孤傲,孤傲對孤傲,當然對不上眼。據說,這倆仁兄,見麵也不打招呼,碰上了,看見了,就如同碰上或者看見木頭——哪有人和木頭說話的嘛?所以,多年“不交一言”。

於是,這兩人就在太子的耳朵裏,相互詆毀。

暈喲,退一步海闊天空,何苦如斯?

那一(公元前157)年,漢文帝也走到了人生的盡頭。太子順理成章登基,他就是漢景帝劉啟。

一朝天子一朝臣,原來的太子舍人,也就近水樓台先得月。

晁錯,也隨之登上了曆史的前台。

以晁錯的性格,他會做出什麼事?又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他和袁盎,又會產生什麼樣的人才博弈?

我們也就耐心一點,瞧瞧他們如何表演?

欲知後事,自當下回分解。

心急吃不得熱湯圓

漢景帝榮登董事長之後,發布的第一道人事任命,就使得全體中央委員一片嘩然。因為他將時任太子舍人的晁錯,提升為內史。

內史是個什麼官兒?

就是長安市長並掌管民政。

大吧?

啊,一個陪伴太子讀書的同學,一腳就跨進中央政治局。這的確就讓中央委員們的眼睛,集體發囧,也心懷怨氣。這也升得太快了吧?

就是這樣,漢景帝都還覺得不大過癮,還應該提升晁錯進入政治局常委,無奈,反對聲音實在太大,漢景帝也不得不暫時隱忍。

嗬嗬,什麼是炙手可熱嘛,晁錯就是。

炙手可熱,其實讓N多的同誌們,眼睛流血——我中華民族特有的紅眼病,在古代的時候就已經養成。

嫉妒滴。

第一個眼睛流血的,名叫申屠嘉。申屠嘉是當時碩果僅存的老革命,楚漢戰爭時,他老人家就是劉邦同誌堅定不移的跟班,其麾下的衝鋒隊長。老革命們基本上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剛直廉潔,眼睛裏麵揉不得滴滴兒的沙子。

漢景帝的時候,基本上所有的老革命都到閻王老爺的茶樓裏,喝茶聊天去了。唯有申屠嘉,還依然精神飽滿。申屠嘉盡管才能平庸,但卻成了承先啟後的不二人選。那個時候,他就光榮地擔任總經理(丞相)。畢竟總經理,總得找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革命擔任嘛。

正好,申屠嘉就是碩果僅存的老家夥。

他能鎮住陣腳——資格老嘛。

嗬嗬,原來我中華“老、中、青”三結合的領導架構,也很有曆史的淵源。

按說,丞相之位遠在內史之上,對後起的同誌,也就沒什麼嫉妒可言。但這位內史,卻從來就不把老革命當了總經理,有個什麼事,直接就找了董事長。

最讓人鬱悶的是,這位新來的內史,對自己的直接領導,就好像患有失語症,從來就沒有話說。可到了董事長那裏,卻是滔滔不絕,言無不盡。

其實,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忍忍也就過去了。但讓人無法忍受的是,這位新任董事長——漢景帝劉啟,居然就對這位讓所有的中央委員瞧不順眼的內史,言聽計從。

申屠嘉非常不爽。

照理說,俺老人家才是老大的第一能臣嘛,畢竟,經理班子歸俺領導嘛。你一個小小的陪讀同學,憑什麼搶俺風頭?

不得行,咱們得找點事情出來,治治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雜種。

對一位堂堂皇皇皇朝的丞相來說,處心積慮找點兒事情,還不手到擒來?

那一天,機會來矣。

晁錯因為有皇帝的恩寵,更為了方便與皇帝竊竊私語,便自作主張在內史官署的旁邊,開了一道小小的邊門。這樣,他再去董事長辦公室就不會繞更多的路,當然也就更快更方便地將各類信息、包括相關的建議和意見,傳送給領導。

方便倒是方便了,但顯然破壞了皇家的規矩,也破壞建築格局。如果,其他的中央委員群起效仿,都為了向皇帝小兒彙報思想,這裏戳一個洞,那裏鑽一個眼,這皇宮的宮牆,豈不千瘡百孔?

這皇宮,畢竟老祖宗所建,你一個小小的陪讀同學想要幹啥?

申屠嘉熬更守夜寫好一道奏章,直接就送給了董事長。

這奏章中,隻說明了一件事,晁錯開這邊門,正好就犯了王法。這罪,不怎麼大,僅僅就是“蔑視皇權”;當然,這罪,也不怎麼小,就是剛好夠上了誅滅九族。

申屠嘉心裏非常清楚,盡管你晁錯是皇帝紅人,但也不具有資格亂動大漢江山老祖宗的根基。這樣的錯誤,就算漢景帝當真保你,不滅你九族,但幹掉你晁錯的人頭,應該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劉啟瞧了瞧申屠嘉的奏章,隨手就扔還給了他:那邊門,是朕讓他開的。

暈喲。

你能說朕在破壞老祖宗規矩?

你什麼意思?明裏在說晁錯罪當該誅,暗裏不是在指“俺”皇帝小兒的腦袋,應該搬家嗎?

申屠嘉張口結舌。

他老人家無疑被當頭敲了一悶棍,半天說不出話來。

好一陣鬱悶。

在皇帝那裏,還得裝出沒事兒似的——既然是皇帝讓開的邊門,誰還有話說?隻不過,所有的中央委員都知道,這是皇帝在袒護晁錯。但是,人家都不說出來。

隻有申屠嘉倚老賣老,自討沒趣。

唉,誰讓我們的“老革命”,那眼睛裏就是揉不得滴滴兒的沙子?

一口惡氣,也就隻能憋在心裏。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終於回到家裏,憋悶在心裏的那一口深深的怨毒,也終於猶如暴漲的江河決堤,狂瀉而出。

他可不是在狂吐早上吃進肚裏的殘湯剩渣,他在瘋狂吐血。而且,無法抑止。這一吐,就讓我們承先啟後的老革命,含恨而走,永不回來。

他去的那個地方,可沒有回程的交通工具。

唉,早就告訴過你,心急吃不得熱湯圓。

漢景帝下令,厚葬申屠嘉。

同時任命,原禦史大夫陶青為丞相;晁錯補缺,為禦史大夫——再上一個台階,位列三公,直接就進入政治局常委。

N次的博弈,晁錯完勝。

牛刀小試

按今天的話說,晁錯應該算是研究生出生。晁錯年青的時候,很有一些個才名,應該屬於學富五車的那一類同誌,一手好文章遠近聞名。經地方官員的舉孝廉——這是漢初選擇人才的一種方式和製度,他就當上了長安的太常掌故。

所謂太常掌故,就是掌管祭祀的官員。

這個官職不算大,也不算小,多少還是有一定的實權。比如祭祀時的財務統籌、分成攤派等,油水自不會少。這當然會讓個別同誌極為眼紅,但晁錯同學剛正不阿,大小事情概不通融,顯然就擋住了那些個眼紅同誌的財路。

於是,說他壞話的同誌也就特別的多,就因此擋住了自己升遷的官路。

終於,機會來了。

這個機會,無論是對晁錯還是對被晁錯擋住財路的同誌來說,都是機會。那個時侯,大漢皇朝需要選派一位有一定學識的官員,去齊魯學習《尚書》。因為秦始皇發動的那場偉大的“文化大革命”——焚書坑儒,顯然也把《尚書》給坑了。

到漢文帝的時候,儒家的諸多典籍,都多半失傳。特別是《尚書》,知道其內容並能融會貫通的,細細數來,就僅有住在齊地的一位名叫伏生的同誌。

盡管當時的朝廷所推崇的仍然還是黃老學說,儒學並不吃香。但儒學也是我中華著名的傳統文化之一,出於對傳統文化的保護性搶救,得派一位官員去學習研究。

不好意思,那位老擋同誌們財路的晁錯,正好就是不二人選——他寫得一手好文章嘛。

於是,晁錯就不得不長途跋涉,去那個影響我中華民族2000多年的最高學府——孔孟學院學習和研究。所以,晁錯也就成為我漢民族第一位研究生。

學成之後,晁錯就詳細地向漢文帝彙報了學習心得,還順帶借助儒家典籍,對國家大事闡述了個人的見解和意見。特別是漢文帝非常關心的三大問題:農業生產、抗擊匈奴和中央集權,都提出了框架式的方案。

這讓漢文帝耳目一新,並對這位並不起眼的研究生同學刮目相看。但是,儒家學派與當時盛行的黃老學說,多少也有一些抵觸,漢文帝並沒有接受這位同學所謂的改革方案。但是,卻給了他一個前途光明的工作:太子舍人。

太子舍人,其實也就是太子劉啟的老師。

隻不過,太子的地位實在太高,在所有中央委員的眼裏,這位太子舍人,其實就是太子的陪讀。

晁錯抓住了這個機會。他顯然借機對劉啟灌輸了儒學思想,再加他本人正直剛正的人品,包括他傑出卓越的謀劃能力,深得劉啟敬重。

太子敬重的後果,當然就為他日後的仕途,搭上了騰飛的橋梁。

申屠嘉死後,那塊一直壓在他頭上的巨大石塊,其實就被搬了開去。到這個時候,晁錯除了揚眉吐氣之外,更是躊躇滿誌。因為他終於可以放手實施他立誌的抱負了。

他的第一個決策,就是:削藩。

我們前麵就講過,因為劉邦為了有兄弟子侄叔伯的挺“我”,大封同姓諸侯王。到漢景帝的時候,各諸侯王的地盤和實力,已經超過了中央政府。對大漢皇朝來說,這其實是一個非常危險的狀況。因為我們每一個人都明白,人的貪欲是無限的,隻要實力和能力,達到了那個可以覬覦天下的份兒上,無論同姓異姓,出狀況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於是,《削藩策》應運而生。

《削藩策》其實就一個意思:削地。諸侯國的國土和實力太過強大,僅吳楚兩地就占有漢帝國領土一半以上。長久以往,必將養虎為患,禍害國家。為大漢江山社稷計,必須削藩。將諸侯國的地盤縮減到一個郡左右。

如此一來,大漢江山肯定就更加穩固了。

但諸侯同誌被削掉如此龐大的地盤,恐怕就會如同剜去心頭肉一般,痛得流血。

如此一來,勢必引發一場大規模諸侯叛亂。

晁錯當然預見到了如此的後果,他首先把矛頭瞄準了吳王。一來吳王在當時的諸侯王中,的確勢力最大;二來,吳王還有世子被劉啟棋盤砸死的梁子在先。

他在《削藩策》中就指出:吳王因世子的死,懷恨於心,素有反心。如今是削他,他要反;不削,他依然要反,不過就是時間的問題。如果,他現在反,總比他更為強大之後再反,其危害,肯定就要小了很多(今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其反亟,禍小;不削,反遲,禍大——《漢書》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