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偉新

誰都知道,老楊是縣裏的釣魚高手。

縣內有條小南江,從大北山蜿蜒而來,穿城而過,望西而去,最後往南,彙入綏江。彎彎曲曲的小南江,在縣內蹦著、跳著,時而又慢條斯理地流淌著,水流百多裏,留下不少江灣、深潭、險灘,也養 育了兩岸不少的釣魚人。本來,小南江水美魚肥。二十年前,隻要你往江邊一站,隨便拋下釣魚鉤兒,都會釣上魚來。但由於人們多年的又電又炸,魚兒跑的跑,逃的逃,不跑不逃的也東躲西藏,令縣 內的釣者不知其蹤,無從下手,大多收竿了事。獨老楊始終如一,堅守南江,與魚同樂。

每逢節假日,不論寒冬酷暑,他都會扛著他那條六米長的釣竿,走向小南江。他的釣竿,原是一條金光閃閃的黃竹,被他的肩扛了二十多年之後,已經成了古銅色,呈現出一種古色古香的味道來。當別 人都用上了能伸能縮的海竿、手竿,他卻連正眼都不瞧一下。當別人已經用上小車,往百裏二百裏外的地方去尋找釣魚點,他仍以步代車,所走範圍,均不離南江。但他所去的這些地方,早已經被別人 宣布無魚可釣了。

然而,老楊從來都不把別人的話當回事兒。這大概跟他固執的性格有關。你看吧,他是個畫家,在文化館工作,一手水墨畫令平常的山平常的水都充滿詩情畫意,即使是省裏的名家看了,也嘖嘖稱讚不 已。那年,有個港商看到他的一幅畫,喜歡得不得了,不但要出高價買,還要當他的代理商,要將他的畫推向日本、韓國,走向世界。他卻一口回絕,說藝術無價,藝術怎能跟銅臭沾邊兒?噎得人家港 商臉紅耳赤,真以為自己從來就生活在文化的沙漠,與藝術無緣,灰溜溜地走了。因此,不管別人怎麼說南江無魚,他隻管樂悠悠地去,樂顛顛地回。因為他的魚簍從來沒有空過。有人以為他有什麼特 別的釣餌,但翻來看去,都是他二十年如一日所用的蚯蚓。這實在令他的釣友歎服,都尊其為釣魚王。有人說,如果有機會讓老楊去參加釣魚比賽,冠軍定是非他莫屬。

這機會真來了。六月的一天,縣體委接到市體委的通知,說八月在市裏舉辦全國性的釣魚比賽,希望縣裏組隊參加。

老楊名聲在外,體委第一個就選中了他。

“不去。”老楊對體委的同誌道。體委的同誌知道他的性格固執,並不急,而是把動員他去參賽的任務交給其他兩個入選者,即是老歐和老徐。老歐和老徐都是老楊多年的釣友。

“為啥不去?”老歐問。他瞪了老歐一眼,說:“釣魚是門人跟魚交流的藝術,怎麼可以跟名利掛鉤?”

“你是怕輸不起吧?”老徐避開他的話題,來了個激將法。這招真靈,老徐的話音兒剛落,老楊就幾乎要跳起來:“我輸不起?能跟我釣魚比高低的人恐怕還沒有出世。”

“那就去試試啊。”老歐乘機道。

“去就去。”老楊此話一出口就後悔了,但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他隻好道,“我要帶我的老夥伴去。”

“這沒問題。”老徐拍胸脯道。

八月的一天,他們出發了。縣裏的人都猜測,以老楊的水平,即使拿不到冠軍,弄個亞軍什麼的,是絕對沒問題的。

誰想得到,三天後比賽回來,人們都發現,老楊非但沒有半點兒冠軍的喜悅相,反而像死了親人似的,哭喪著臉,一副悲痛欲絕的樣子。

“咋會這樣呢?”有人問老徐。老徐長長地歎了一聲:“怎麼不這樣?他連前二十名都入不了……”

人們不禁大失所望。但仍有不少崇拜他的人關心著他,對他提出一連串諸如“是不是發揮得不好”、“是不是精神不夠”、“是不是位置太差”等等問題。起初,他都一言不發,隻嘴角掛著一絲冷笑。 到最後,被問急了,他不由破口大罵,“那是什麼他媽的釣魚比賽?那是釣餌比賽。知道他們用什麼餌嗎?蝦粉、蠶粉、蟹粉、蛋粉、骨粉、椰蓉、香精……是釣魚嗎?是給魚喂白粉。”

聽他老楊這麼一說,人們都明白了,都覺得他拿不拿這個冠軍都無所謂了。反正那是釣餌比賽,與真正的釣魚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