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勝
這天晚上，我和老婆經營的靠近京南路叫“夫妻檔”的小酒館裏，顧客很多。我今天心情特別好，掃視那些食客，心裏暗自估算一會兒結賬後大概的數目，臉上抑製不住地微笑。在給每個餐桌端菜的時 候，我會很紳士地說一聲“您慢用，您吃好”。我注意到距離我不遠的一男一女，隱約中，我聽見這二位在用方言講話，估計他們是來這個城市旅遊的，因為，他們的椅子旁邊，放著一個黑色的大旅行 包；我還注意到一個小姑娘，大概是和母親一起在吃飯，小姑娘在微笑，而她對麵的母親，卻愁容滿麵，不時地用手帕擦拭眼角兒，好像有些傷感。
突然，整個餐館漆黑一片——停電了。
“糟糕，可能是保險絲燒啦！”我老婆尖叫起來，“快，快找蠟燭！”
這時，我聽見伸手不見五指的餐館裏，響起了雜遝的腳步聲，然後還有“嘩啦、嘩啦”的什麼東西粉碎的聲音。心想，壞了，這些食客肯定借機會要溜掉。
我高聲大叫：“快去堵住門口，關門啊！”
黑暗中，我聽見老婆從門口處發出了“哎喲”的一聲叫喊，知道她把門堵住了，就連忙摸到手電筒。此時此刻，我的好心情一下子全沒有了，這個倒黴的保險絲，為什麼偏偏這個時候燒斷啊！
我接好了保險絲，餐館裏又亮堂起來。我急忙掃視餐館，主刻傻眼了，隻有那兩個外地口音的男女還坐在原來的地方，其他食客全跑光了，我老婆坐在地上，咧著嘴，一副委屈的樣子。我還驚訝地發現 ，餐館的鋁合金拉門一塊玻璃被撞碎了，門上留下了一個人形，一定是有人慌不擇路，沒有找到門，撞碎玻璃跑掉了，地上都是在反光的玻璃碴兒。
“你坐地上幹啥啊！”我衝老婆吼。
“我……我攔不住他們，被推倒了……”老婆的聲音裏帶著哭腔。
“這些人真不道德！為了幾十塊錢，至於嗎！”我咒罵著。然後，我很激動地走向那對男女。我抓住那個男子的手，緊緊握住，說：“佩服佩服啊，就你們兩位品德好，今天，你們的飯錢不用交了，我 請客！”
那個男子有些不好意思了，臉憋得通紅，半天，他開口說：“我啊，我剛才……我剛才也想拉著媳婦跑的——你這麼瞧得起我，我得說實話啊！”
我笑了：“嗬嗬，不可能啊，你們不是還坐在這裏嗎——你老兄開玩笑！”
“我……我們的旅行包不見啦！”男人說著，焦急地四周巡視，“所以……所以我們沒有逃啊。”
我突然醒悟似的快步走到櫃台後麵，拎出那個黑色的大旅行包，尷尬地說：“我差點忘記了，包是我下意識拿的，我也是沒辦法，為了盡量減少損失啊。真不好意思！”
“飯錢我加倍給你，把包還給我們吧。”那個女人膽怯地小聲說，她的神情好像在哀求。
我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女人遞過來的一張百元鈔票。
這時，餐館裏陷入了沉默。
“叔叔，給你飯錢。”忽然響起一個女孩稚嫩的聲音，我看見，剛才和母親吃飯的女孩跑到我麵前，手裏攥著一張50元的鈔票，她的眼睛，閃爍著動人的真誠。
我眼睛一亮：“謝謝你啊，小姑娘。”
忽然，我想起什麼似的懷疑地問：“你們剛才不是也逃掉了，為什麼還要回來啊？是不是……跑到半路有些害臊啦？”
小姑娘撅起了嘴，顯出不高興的神情：“才不是呢！我今天過生日，媽媽現在下崗了，以前我生日的時候，她總要請我吃飯——可今天不同，今天是我請媽媽，這錢，是我作文比賽得的獎金！”小姑娘 顯得有些自豪。
“那你們為什麼也跑到外邊去了啊？”我有些詫異。
“剛才一片漆黑的時候，不知道誰拉錯了我，我和媽媽是被人又拉又擠又推才到了外麵！我們在馬路對麵一直等著，等到這裏亮堂起來了，我們才又走進來的。”
我笑了，餐館裏的其他人也笑了。
這時，我才發現，那位母親不知道什麼時候也站到了小姑娘的身後，正麵帶微笑地注視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