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穎
長途汽車已開了十幾個小時,車上的旅客們都處於疲憊狀態。這時,坐在前排的三個乘客站起來,開始從前往後搜索乘客的行李。乘客大多都已睡著了,少有的幾個沒睡的看到那三個人手上明晃晃的刀 子,也戰戰兢兢地裝睡著。空氣仿佛已經凝固了,可怕的沉靜像一個大塑料口袋死死地罩在汽車上。
有人發現自己的口袋破了口,剛想開口大叫,就看見賊刀鋒一樣的眼光,趕緊低頭閉嘴。
有人發現自己手機丟了,正要嘟囔兩句,賊向他做了個鬼臉,他一下子便不言語了。
隨著醒來的人越來越多,偷就變成了搶,賊也就變成了劫匪。劫匪們看見大家似乎都很害怕,於是膽氣更足,也不再小心翼翼害怕驚擾了誰。一路放心大膽地將乘客們的手機、錢包和首飾等錢物攬過來 ,裝進事先預備好的旅行包。其中最年輕的劫匪還忙中偷閑地摸了摸漂亮女乘客的臉蛋和胸口……人們心有不甘而又無可奈何。
劫匪們從車頭搜到車尾,不過用了五分鍾,車上的人們卻感覺像是過了五年。他們低著頭,像屠宰場裏待宰的羊一樣絕望而無助。
劫匪們完事之後,叫司機停車,哼著小曲下車。他們像是剛從羊圈裏飽餐之後歸來的狼一樣得意洋洋,忘乎所以。
就在前兩個劫匪下車後,車門猛地關了,走在最後的年輕劫匪被關在車內。他回頭想找司機算賬,卻迎來司機迅雷不及掩耳的一鐵棒。他當場仰麵倒地,再也爬不起來。
車外的兩個劫匪拚命砸門。司機一踩油門,車飛一般往前衝,很快將那兩個氣急敗壞的身影甩得無影無蹤。
司機衝乘客們喊:大家幫個忙,把這家夥綁起來!
乘客們沒動,隻呆呆地看著他。
司機說:快把他綁起來,要是他醒了就麻煩了。
前排兩位男乘客怯生生地走過來,小心地試探,發現劫匪確實昏著。將他手邊上的刀踢開,然後像換了個人一樣,對著劫匪的頭就是一腳。
身後的幾個乘客,特別是剛才被他摸過的女乘客的男朋友,這時也像大力水手吃了菠菜一樣,騰地站了起來,抓起椅子背後的拖把,用木頭柄向地上那早已失去還手能力的劫匪搗去。
人們一陣亂打亂踢。
劫匪最初還呻吟,後來就不吭氣了。血流了一地。
有人說:賊最會裝死,別理他,打死算了!
司機說:大家冷靜點,把他送到公安機關去,別打出事了。
人們不聽,繼續踢打著,發出一陣陣皮肉相撞的悶響聲。
司機忍不住了,一踩刹車,跳到人們麵前,揚手要攔他們。
人們打紅了眼,拳頭棍棒也衝他打過來。司機臉上身上挨了幾下,鮮血瞬間染紅了衣服。他手中高舉著鐵棒,大叫著:都停手,哪個再打,老子鐵棍伺候!
眾人最初一愣,見他滿臉鮮血手舉鐵棒的樣子很凶悍,於是訕訕地各自回座位,意猶未盡地開始懷念自己剛剛失去的那些手機和錢物了。
這事是那個司機半月後講給我聽的。他說:很多人,在強勢的壞人麵前是羔羊,而在已經被製服的壞人麵前卻像暴民。正是這些人的這種本性,使世間的壞事變得更壞了。他說這段話時,被人們打落的 門牙還沒鑲上,有些口齒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