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鼎年
老牛,領工資時簽名“牛傳統”,但幾乎不見有人直呼其名,都“老牛老牛”地叫他,局長叫他老牛,新來的辦事員也叫他老牛。
想想也是,不叫他老牛叫什麼呢?人家局長、主任、科長,幾乎個個帶職帶長,就他無官無銜,對一個不帶長的,叫聲老牛再合適不過。連老牛自己也覺得挺好,因為好幾次他說過:我老牛如何如何… …論資格,老牛是單位裏最老的,老話說三朝元老,他呀起碼十三朝元老。他老牛進這單位到現在,前前後後換了多少任局長,他也記不大清了。
老牛是個不咋引人注目的老機關,做事一板一眼,機關的規矩他爛熟於胸。交給他辦事隻要關照了,必照你的辦。創新嘛,他不會,辦事嘛絕對踏實。
老牛這人,平時誰也不會想起他,好像是一個被人遺忘的人,但一有事,領導又往往想到他,有時還會讚許他一聲“老法師”。
老牛進機關的工齡已超過三十年了,沒有功勞有苦勞,沒有苦勞有疲勞,因此弄了個主任科員,也算聊以安慰。
工作以外,老牛的為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樣:傳統。他跳舞不會,唱歌不會,搓麻將打牌也不喜歡,隻要有煙抽、有茶喝、有報看、有收音機聽,他就心滿意足了。那種洗腳洗頭敲背按摩的場所,他從不 涉足。在同事眼裏,這種娛樂場所,借個膽他都不敢去。
老牛還有個小小的嗜好,那就是喝口小酒,隻有喝到七八成時,他才會一改常態。隻是能輪到老牛上酒宴的機會太少太少了。
新來的丁局長在春節前到任後,就提出全局中層以上領導幹部一起吃頓年夜飯,他還特別提出,那些主任科員、副主任科員也一並叫上。
這樣,老牛終於有了上五星級賓館的機會。反正是吃阿公,酒與飲料沒限製,想吃的放開肚皮隻管吃。那些常在場麵上走動的帶長帶銜的,早吃怕了,隻想吃些清淡的,隻有像老牛這種一年上不了一兩 次酒宴的,才會有老鼠掉在白米囤裏的感覺。
吃到後來,有幾個就開始講黃段子了,好像在進行黃段子比賽似的,你講一個,他接一個,且那些段子一個比一個黃。隻有老牛大概肚裏沒貨,隻帶耳朵不帶嘴。
或許是有些段子實在太出格了,辦公室的副主任沈真真忍不住說:“你們能不能向老牛學習學習,看看人家老牛多好,標準的模範丈夫,從不拈花惹草,哪像你們,腦子裏盡是情人、小蜜、二奶……”
沈真真話還沒有完,新提拔的許科長打斷沈真真的話說:“你憑什麼說老牛就不吃嫩草呢?說不定他會捉老鼠貓不叫呢。”
“不要說壞人家老牛,其他人我不敢保證,老牛嘛,肯定沒情人、沒二奶。”
一桌的人都盯著老牛看,似乎在問:是嗎,是嗎?連隔壁桌上的也被吸引了過來。
喝到七八成的老牛,仗著酒膽,衝著沈真真說:“誰說我沒有?!小看人是吧……”說著,老牛突然嗚嗚地哭了起來。
沈真真愣在那裏,不知說什麼好,她不知自己哪兒說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