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弓
這次旅行真走運,在中途站上的車,居然還能補上了臥鋪,而且還是個下鋪:11車8組下。安頓好行李,打算睡個痛快。對麵的睡了,被子裹得嚴實,從露出的一堆頭發來,是個女的。
那是一堆挺好的頭發。燈光暗淡,模糊之中,隻能從體積判斷。說它是一堆,不很得體,可一時也找不到更好的詞眼了,意思就是多,且亂。
一時未能睡著,便想,那一定是個年歲不很大的女人,是姑娘?少婦?大嫂子?敢肯定,不會是老太太,誰見過在如此茂密頭發的老太了?
管她是什麼樣的人?不可再想,做夢了怎麼樣?
果然做了個夢,不過與女人無關。夢醒時分,車上的廣播也響了。一骨碌坐起來,對麵的更早,不見人了。
不一會,回來了,帶著毛巾牙具,那頭亂發早已變得光滑順貼了,果然是頭秀發,果然是位少婦。
當她將目光投來,四目相對時,我們都不由“啊”的叫出了聲來:
是你啊?
是你啊!
緊接著是兩個異口同聲的疑問。看得出,她同樣感到了驚異。
幾時上的車?我都沒有發現。
昨夜淩晨。你呢?
始發站。怪不得。她說:出差了?
是的。你呢?
也是。
便沒了話。我也不知道跟她說什麼好。緘默了一會,還是她來打破沉寂:真不好意思,我們雖然住在對門,可我還不知道怎麼稱呼你呢。
是啊,我們真可正是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我頗有感慨地說,我姓申,叫申哥吧。我知道你,叫小雪是嗎?
是的。我也知道你是位作家,電視上曾見到過,可每次總是見到了你,他就關了。
我知道這個他,就是她那位有點盛氣淩人的老公大人。
那是,仇人相見嘛,自然分外眼紅了。
對麵的鄰居,用得著這樣嗎?其實我也真不明白,你是在哪裏得罪了他?
都是那個劉八,劉八你認識吧。
當然,不過我不喜歡這個人,嘴太碎了,見著人總是飛短流長的。
你是個明白人,其實你認為我對你媽有那個意思嗎?
我媽?你?哈哈哈,真是笑話了,你會看上我那老太婆子?
可劉八跟他說,我對你媽不安好心,甚至動手動腳。那當然是你未到他家之前的事了。
哦,怪不得,我媽平時對你也不正眼看過,原來你們有過一腿。
什麼跟什麼嘛,這也叫有一腿,那人間的浪漫不是太多了嗎?
到底是怎麼回事?能說說嗎?
不做虧心事,自然不怕鬼打門了。是那一年那一月那一天,我開著那輛小卡,路過市郊,下雨了,正好那地方無躲雨的東西。遠遠地我看見一個女人淋成了落湯雞。我便停了車,將她拉上車來,不想竟 是你媽,不,應該說是他的媽,我的對門鄰居。我看到她冷得直哆嗦,便叫她脫去濕衣,解下我的外衣給她披上,她冷得手都哆嗦了,是我幫她扣的扣子,正好這時,劉八也從那裏經過。不過,你可以 問你媽,解濕衣時,我是擰開麵了的。
哦,就這?
還會有哪?她說不上可做我的母親,也可以當我的大姐吧?
誤會了,真是誤會了啊。那麼他對你呢?
他對我便形同路人。不,成了仇人。你還記得那次市裏叫打狗吧。我那條看家狗不知幾時得罪了他,提著哨棍追進我的門裏要打。被我家人罵了,他說是我的狗要咬他,我隻說了一句:我的狗從不咬好 人。
哈哈,作家畢竟是作家啊,你不知道這句話有多毒了。難怪他這樣恨你了。
其實人生是一個長長的夢,經曆隻不過是夢裏的遊戲,何必這樣去計較。
誤會,確實是一場誤會了。回去我跟他說清楚。
你?回去說?說你跟我在車上奇遇了?我怕你是越說越黑咧。小姑奶奶,我勸你還是不說為好。
我?哈哈哈,笑過之後,她突然變得嚴肅了,不過說得也是,他這個人啊,活脫脫一個奧賽羅。不過,請相信我,這種老死不相往來的局麵一定得結束了。
是啊,世界上沒有永久的朋友,也沒有永久的敵人。
是的,做不了朋友,起碼也不應該做敵人吧。我同意,為了這個共識,我建議,由我做東,我們到餐車去,喝一杯。如何?
好。
她走在我的前頭,秀發一甩,發梢掃在我的臉上,隻覺酥麻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