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休
王教授評上教授兩年後,學院專業設置走向市場,采煤專業撤銷,他又不願轉型,成了閑置的教學資源。學院黨委會和院長辦公會把王教授作為一個專門的議題來討論,討論的結果是:要麼內退,要麼 到保衛處掛個號,守大門。
王教授才四十五歲,不到內退年齡,分管保衛工作的陳副院長找王教授談話,王教授二話沒說就答應了。王教授上崗的那天,大家開玩笑說,這是學院有史以來職稱和工資最高的守門員。
看門人一直都是聘請臨時工,活兒也輕鬆,不外乎是為進出車輛開門,登記來訪者,為晚歸者開門等。上班第一天,王教授就捅了一個不小的婁子:中午,一老乞丐在學生食堂乞討,被學生食堂管理人 員攆了出來後,七彎八拐地到學院小餐廳裏去了。此時小餐廳裏,陳副院長正陪客人吃飯。
保衛處長向陳副院長深刻檢討後,打電話到值班室。王教授卻一本正經地說,人是我放進去的,我沒有違反工作細則。
保衛處長氣咻咻地說,細則上寫得很明白,閑雜人等,不得入內。
乞丐來要飯,他不是閑人。至於他是不是雜人,你沒提供判斷標準憑我的主觀理解,他不是雜人。
保衛處長是轉業軍人,王教授咬文嚼字,令他一時語塞,便氣急敗壞地掛了電話,火燒火燎地跑到大門值班室,對王教授說:現在我把工作細則的第五款改掉,凡是非學院的師生,原則上不得進入校園 ,來辦事的,必須有介紹信,來找人的,必須和相關責任人電話聯係上,否則一律不放行。
保衛處長話音剛落,一份“值班人員工作細則補充說明”伸到保衛處長的鼻子底下:處長,請簽字。保衛處長哭笑不得,他一邊簽字一邊想,別人說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兵遇到秀才,也難纏啊, 這還是個開頭,往後還不知道會惹出什麼事來。
果然不出所料,半月後,陳副院長接到市政府一位領導的電話,說是建議學院換掉看門人。陳副院長派保衛處長去調查,很快,保衛處長哭喪著臉來見陳副院長。原來,頭天晚上,市委宣傳部長吃請後 回家,車行駛至學院門前時,內急了,司機跟他出主意,學院裏麵廁所多。王教授當班,死活不開門。宣傳部長搖下車窗,借著酒瘋指著王教授的鼻子罵:你一個看門狗,神氣個鳥,老子有公幹。快開 門。
王教授從來沒挨過這樣的罵,氣得臉發紫。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來公幹,拿出介紹信來。
宣傳部長急了,一手捂著褲襠,一手掏出手機。把你們保衛處長的電話報來,我給他打電話。不巧的是,保衛處長手機關機,家裏座機沒人接。僵了幾分鍾,宣傳部長內急難忍,隻得喊司機開車,到大 街上找一個角落方便。
了解情況後,保衛處長敢怒不敢言,因為王教授把自己簽了字的那份“補充說明”放大五倍貼在值班室最顯眼的地方。
一個學期下來,保衛處長想在開中層幹部會議時,提議把王教授換掉。沒有特殊情況,一般都是教務處長與學工處長先發言,保衛處長的發言放最後,所以,保衛處長還未來得及開口。學工處長發言時 對王教授大加讚揚,還建議給予王教授“先進工作者”稱號。這本不是學工處的事,學工處長哪根神經搭錯了嗎?當然不是。
近幾年,學生通宵上網現象非常嚴重,自從王教授看門之後,學生通宵上網現象銳減。晚上十點後,王教授不放學生出門;清晨或上午,隻要有麵容憔悴的學生進校門,王教授就要驗他們的學生證,如 果沒帶學生證,王教授就用數碼相機給他們拍照,再叫他們留下班級姓名學號,一絲不苟。有一次,有兩個學生捂著肚子詐稱生病,要去醫院。王教授關切地問,錢帶夠了沒有啊?我這裏有五百塊錢, 你先拿著,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倆學生拿著王教授的錢,在網吧門前徘徊了半小時,最後還是跑到藥店買了一瓶感冒藥,乖乖地回學校,把錢還給王教授。
會後,王教授被評為“先進工作者”。教授看門,本身就是新聞,加上學工處長的渲染,本地報紙與電視台均對王教授作專題報道。
再後來,省裏下發一份文件,要求至少有一位五十歲以下、正高職稱的黨外人士充實學院領導班子。在所有教授中,隻有王教授兩個條件都符合。
王教授隻看了一年大門,就成為院長助理,一年後,提為分管學生工作的副院長。王教授,也就是王副院長,在就職演說中慷慨地說,學院的門,是學院的窗口,我們不能小視它的存在。
此後,學院再也沒有聘過臨時工看大門,據說,這個崗位有很多人明爭暗奪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