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十年十月十二小雪
在張大人的授意下,桑園鎮的衙役掌握了李書正的行蹤,在他出外回家的一天,桑園鎮縣衙悄無聲息緝拿了李書正。不久,如張大人所料,李書正的家人就匆忙趕來縣衙報稱李書正失蹤了……
(1)
在張大人的授意下,桑園鎮的衙役李書正的行蹤,在他出外回家的一天,桑園鎮縣衙悄無聲息緝拿了李書正。不久,如張大人所料,李書正的家人就匆忙趕來縣衙報稱李書正失蹤了,張大人敷衍了他的家人,讓他們等候縣衙的消息。同時,張大人命人四處追尋關聖青,隻說縣衙有急事,令他速歸,但是絕口不提逮捕二字。
此一時彼一時,現下張大人的心中,祁府的命案已經不重要了,本來祁府已經犯了可以株連九族的大罪,更何況他們很可能是因為這個大罪而招致了府中的慘案,查不查已經不重要了,關鍵的是,一定要找出朝珠的所在,這朝珠背後的寶物對大清有著致命的威脅,如果找到了寶物,不僅可以解了大清之患,對於自己來說必是為官十年來的大功一件。而且現下清廷動蕩,到處有什麼拳阿團阿的四處作亂,朝廷雖然借助外國人的武力勉強平亂,但是還是沒有一個堂而皇之的名目來大舉鎮壓,自己在桑園鎮這裏如果有所作為,想必慈禧太後會大為垂青。
張大人於是連夜審案,蘭草依然是一語不發,張大人不動聲色,命人帶上了李書正,蘭草轉頭看到是一個自己並不認識的老人,並沒有在意。李書正莫名其妙被抓,心裏正自揣摩,見到張大人,連忙跪下伸冤:"大人,不知道老朽犯了什麼王法,大人竟將我投入大牢之中。"張大人冷笑著說:"犯了什麼王法,天大的王法,李書正,你不要再欺瞞本官了,你私結黨羽,圖謀明朝複辟,你以為本官是傻子嗎?"李書正聽罷,怔立當場,而蘭草聽到此處,也是身子一震,這才重新細細打量李書正。
"既然大人抓了我來這裏,想必李某也沒有辯解的必要了,哈哈。"李書正放聲大笑,挺直了身子站了起來,傲然說:"看來,大人是想從我李某口中知道些什麼了,哈哈哈!"李書正大笑著。張大人冷冷說道:"你倒是識時務,快些招來。""大人,可否告知老朽大人受何人啟發來抓捕我。"張大人冷笑道:"這個說與你還有什麼用,你又不可能出去這裏了,現在祁府也是無人,你還有什麼可以希望的。還是速速招來,我念你德高望重,準你體麵而終,快說,關聖青哪裏去了?"周圍侍立的衙役,看到李書正站起後就不再跪下,便走上前強按下李書正,那李書正身份已經暴露,又如何願意再向清廷的人跪下,就這樣和衙役僵持著。張大人見李書正年高體弱,還是兀自硬撐,心下惻然,便擺了手讓衙役退下,就讓李書正那樣站著,並不怪罪。盡管張大人對李書正有惻隱之心,但也自是不會向李書正說出告密之人秦三鑫,隻是希望能從李書正的口中知道關聖青的下落,此人是祁府後人,又參與桑蠶神社多年,深知祁府隱秘,現今突然離去,朝珠隻怕十有八九在此人手上。不承想,李書正仰天哈哈大笑:"隻要保得朝珠,還有什麼遺憾。"說罷老淚渾濁,人卻軟軟癱在了地上。張大人連忙離位上去查看,隻見一縷鮮血從李書正緊閉的口角緩緩流出,這位老人竟然咬舌自盡了。張大人不覺懊惱,回頭卻看到李書正身邊的蘭草也昏倒在地上,心下一緊,趕忙過去,隻見那蘭草暈倒在地上,長發悠悠垂了過去,細長的眼睛微閉著,嘴角彎彎似笑非笑,張大人仿佛雷擊一般震了一下,怪不得曾經覺得蘭草麵熟,此女的麵孔長的竟如關聖青畫像上的妻子一模一樣。
記得那一日,張大人閑暇無事,和師爺在桑園鎮四處察訪民情,不覺來到了關聖青的宅前,師爺曾來過幾次,又見那院門虛掩,想關聖青必在房內,便和張大人一起走了進去,小小的院落裏灑滿了太陽的餘光,在這些光影裏麵,正看到關聖青手拿著一幅畫像坐在院子的石凳上發呆,間或幽幽歎息,他背朝著張大人和師爺坐著,想是正在想著什麼事情,一個習武之人,卻並沒有意識到有兩人走了進來。
"聖青,做什麼呢,看什麼如此出神?"師爺忍不住出聲詢問。
"呀,是師爺啊,稀客呢,啊,還有張大人,張大人在上,聖青這裏有禮了。"關聖青回頭看到兩人,慌忙行禮,手忙腳亂間那幅畫像掉落在地上。
"不必多禮,本官就是出來看看。"張大人扶住了關聖青,順手替他撿起掉落在地上的畫像,展開來,畫像上是一位身著青衣的婦人,笑顏如花,一雙眼睛細長,看上去水汪汪的,嘴角彎彎,似笑非笑,頗有幾分姿色。
"大人見笑了,這是賤內的畫像,賤內已經去世多年,聖青隻有這幅畫像日日相伴。"關聖青不等張大人詢問,便傷感地說。
"噢,原來如此。"張大人感慨地說,不覺想起關聖青拒絕過多次向他提親的人,原來還有亡妻的原因在裏邊,連忙將那幅畫像交與關聖青,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念舊人原是應該的,但是也不能耽誤了自己的後半生啊,你這樣一個人過下去也不是辦法。"關聖青口中稱是,卻不多言語。
現在想起那幅畫像,張大人又仔細看了看蘭草,果然,長得是一模一樣,可是蘭草的年齡尚小,張大人的心裏有了一絲模糊的猜測,難道說……
張大人命人將李書正的屍體停在縣衙,傳喚李家的人前來認領,隻說是在桑園鎮西郊發現了李書正的屍身,因何被害正在調查之中。可憐李家的人心下固然痛苦,卻也隻能盼著張大人快快破案,捉拿凶手。悲悲切切領走了屍身,待守孝七日便即下葬。
張大人雖然逼死了李書正,心裏卻是佩服李書正的忠君烈節,在李書正下葬之日,親手寫了悼文,讓師爺代自己前去悼念。他心裏知道,李書正聽到關聖青脫逃,肯定是認為關聖青帶走了朝珠,正因為朝珠保了下來,因而自盡,免得自己年事已高,卻還要在牢獄受辱。可這關聖青現在卻又在哪裏呢?朝珠能否追回呢?那麼有沒有可能關聖青匆忙逃走時並沒來得及帶走朝珠,朝珠還在祁府,那麼是否應該去祁府搜查一番?不對,張大人又搖了搖頭,關聖青一定是帶走了朝珠,所以始終沒有再出現,而且,雖然不能肯定蘭草和他的關係,但是,既然是在蘭草暴露的時候他逃走了,那麼,他一定帶走了朝珠。
此時,眾人牽掛揣測的關聖青正在距離桑園鎮不遠的龍岩山上,在祁府幾番勘查,他已經知道父親所說的寶物就在這座山上,而這座山是屬於祁府的土地,山腳下就是祁府家族的祖墳,並且有佃戶終日照看,關聖青已經知道自己的祖上把這座小山命名為龍岩山,是有所寓意的。
雖然故去的父親始終並沒有向自己說明寶物的隱藏地方,但是,當關聖青在祁府裏麵四處查看時,進入到祁府花園湖邊的假山洞內,他已經全然猜到了寶物的方位,就是那首刻在狹小山洞裏麵的詩句,暴露了父親對自己隱瞞的秘密。
龍盤龍岩吐龍珠,山人山上守山魂,
世人存取驚世書,勿問聖物屬何處?
當時,關聖青發現這座山洞被設計的讓人幾乎是跪著進、跪著出,就知道裏麵必有古怪,祁府本就與明末皇族有關,這跪著的設計,豈不是暗含著朝拜之意,等到看到了假山內的詩句,關聖青更認定這是與寶物的隱秘有關,自己背下了這首七言詩,寫在紙上,細細琢磨。終於,當關聖青把這首七言詩每句中的第三第四字摘出來時,他已經知道了寶物的所在,正是:"龍岩山上存取聖物。"
也許,這首七言詩應該這樣讀:
龍盤山人世人勿問,
龍岩山上存取聖物,
吐龍珠,守山魂,
驚世書,屬何處?
沒有人能夠比關聖青更熟悉"龍盤山人"這個稱謂,這個正是自己的父輩代代相傳的名號,祁姓的長子都以"龍盤山人"為名號,那麼這首詩,必是自己的祖上為給後人留下標記所留下來的七言詩句了。既然如此,那麼龍珠一詞,必然是隱諱的暗指朝珠了。
(2)
每次想到自己的父親,關聖青的心裏都是無比的憤恨,父親從來都不願告訴自己祁府全部的隱秘,但是,卻又讓自己背負著部分的秘密暗暗在桑蠶神社中為他辛苦做事,父親永遠就是這樣,就是這樣不能全心全意對待他們母子兩人,什麼事情都是對他們母子隻做一半的情誼,告訴了自己關於祁府一半的秘密,給了母親一半的感情,雖然自己在血緣上永遠都是他的兒子,卻在這世人麵前又不是他的兒子,所以,如果就像父親生前教育自己的,凡事是有付出才會有回報,有因才有果,那麼自己豈不是也可以將人生一分為二,隻有前半生這一半對得起父親,後麵的一半人生,自己要用祁家的隱秘來為自己圖謀好處了。一半對一半,這才是真正相似的父子吧,這也算是祁家給自己的補償吧,關聖青恨恨地想著。
關聖青一直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父親一生渴望兒子,卻在得到了他這個兒子時,固然欣喜若狂,卻始終不對外人公開承認關聖青是自己的兒子,讓關聖青認祖歸宗。待父母都過世後,關聖青有心違背母親的囑托,來到桑園鎮當了捕快,關分紅和祁望明因為對祁家夫人的愧疚,都不願和關聖青提起往事,這裏麵的那段痛心的往事關聖青自然並不知道。這是關分紅夫婦兩人誰都沒有想到的,這竟然成了關聖青心裏的痛楚,關聖青對自己私生子的身份竟然是如此的憤恨。
關聖青一步一步爬著龍岩山,心裏還在回憶著往事,就因為自己是祁府的私生子,就因為父親不願對不起結發的妻子,自始至終對祁府眾人隱瞞了他們母子,世人隻道祁府隻有一位當家大小姐,卻不知道祁府還有子嗣。雖然父親自小對自己疼愛有加,但是這種隱瞞身世的生活讓關聖青對父親充滿了憎恨,因為他是祁家後人,父親自然讓他參加了桑蠶神社的活動,讓他知道朝珠,知道祁家的使命,知道朝珠背後隱藏了寶物。可是,父親竟然隻是讓他作為助手,還是一個沒有任何名分的助手,為自己的姐姐操勞,朝珠的保管者永遠是世人麵前的祁府中人,而不是他這個關姓外人。想到這裏,關聖青不由充滿了對姐姐的記恨,記得自己還隻有五六歲的年紀時,父親隻要來到家中,準是天沒亮就把自己揪起來,每次,父親都會在小院的地麵上畫出亂七八糟的圓圈,讓自己踩出那唯一正確的路線。隨著日子的流逝,父親畫的圖案越來越複雜,每次更是毫不相同的圖案,因而自己總是會走錯路子,踩錯了方位,而父親必會打罵自己,總是罵他蠢笨,連唯一的一條線路都記不住,如何將來幫住自己的姐姐,在關聖青幼小的心裏,他幼年的打都是為了姐姐挨的,每次母親就在一邊瞧瞧抹淚,背過身去不忍再看,但也不敢對父親說什麼。
既然幼年的打是為了姐姐,可是成年時和父親的爆發,卻是為了自己的妻子,想起溫婉的妻子,關聖青的眼裏浮出了點點淚花,就是因為父親,自己竟然連一個傳統的儀式,一個美麗的洞房花燭也都給不了她,也不知道她,自己的蘭兒究竟現在在什麼地方。被自己蠻橫父親驅逐的蘭兒,究竟在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