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的雨多大啊,我看到樓下遠處的廂房黑黑的一片,以前,她在的時候,那裏總能看到燈光,讓我覺得很溫暖的,我還是有一個家的,但是,現在,如此的黑暗啊。
我知道是她讓我永遠留在了桑園鎮,是她賄賂了考官,可是,我也是對不起她的,我和雲娘對她總是愧疚的,雲娘啊,那麼一個柔弱的雲娘啊,我許諾有了功名就帶她走,可是,我永遠沒能帶走她,我隻能和她繼續留在桑園鎮了,不是,是我們三個人繼續留在桑園鎮了。如果沒有我,雲娘是不是可以過得很幸福,很快樂。
我以前是那樣的恨明兒,她逼死了雲娘,她教壞了天福和天壽,她讓我過著沒有尊嚴的苦日子,我竟然還寫下了如此的戲文醜化她,但是就在我知道她走了的瞬間,我好像突然感覺到了她的苦,她的無奈,她維護這個家的艱辛,我發現我是不能沒有她的,沒有她的生活是如此的空缺,如果有來生,明兒,讓我好好對待你。不會像今世這樣,幾十年,你在我的身邊,我卻不知道我不能沒有你。
(3)
我要離開了,可是我真的舍不得自己擁有過的一切,我覺得自己真的對不起紫竹和雷兒,如果能讓我的人生重新來過,我想我不會這樣對待她們母子,我會對母親大聲說,她們是我的妻兒,讓我好好對待他們吧,活著的人是多麼幸福啊,可以有時間去對自己愛的人好,什麼複國大業,什麼祁府財富,我都不在意,隻有這個時候,我才知道她們對我是最重要的,我想對她們好,可是,沒有時間了……
大家都說我瘋了,也許吧,小姐沒有了,我就瘋了,雲娘回來了,我就瘋了,我這一生就為小姐活著,小姐愛姑爺那麼的痛苦,為什麼愛他就不能好好告訴他,麵子真的就是那麼重要嗎?我不明白啊,看著小姐,我知道如果被拒絕,那種愛會是痛苦的,但是這樣永遠不給予出去,不表明的愛,才會是真正的內傷,小姐啊。
我喜歡蘭草,可是她不喜歡我,我終於得到了她,可是我的命沒有了,欲望啊,真是一個殺人的惡魔,如果沒有欲望,我本來可以活著,平平常常,衣食溫飽,可是現在,我死了,不是自己的就不是自己的,是自己的就要好好珍惜,我沒有珍惜屬於自己的命,自己的生活,我去強搶不屬於自己的欲望,得到了又怎樣,一時的滿足讓我失去了更重要的東西,天哪,我的命啊。
我的生活就這樣結束了吧,我梳著姑娘的發式結束了自己的生活,我這一生愛他,但是我知道他永遠都不會是我的,但是,我這樣陪在他的身邊就很快樂,他快樂,我就快樂,我選擇自己這一生是屬於他的,我沒有嫁人,安然守著自己的快樂,這一生平淡但是心安,我想如果讓我再次選擇,依然會是這樣的生活,看著他,讓他快樂。
為什麼會是這樣的結果,在我痛苦的閉上眼睛的時候,我最後看到的畫麵竟然是我和蘭草在塞外騎馬的畫麵,她說,沒有見過塞外的景色,聽父親說美麗自由,我說,辦完了事情,就帶她去,牧馬放羊,但是,現在才知道,什麼財富,什麼寶藏,都沒有她重要,她的快樂,她在我的身邊重要,我本不是一個有欲望的人,但是,為什麼我會變成這樣,其實,和她平平安安快樂的過著,隻要粗茶淡飯守在她的身邊,才是我想要的快樂吧,人,究竟想要什麼呢,要問問自己的心啊……
(4)
我在敲著木魚,我在向佛祖懺悔,佛祖說,一花一世界,一戲一人生,我終於結束了不屬於我的戲,當我去對每一個陌生人微笑,去為每一個病人結束痛苦,我感到了輕鬆,年幼時壓抑心底的那份痛苦,封存在我心裏的那個受傷的少年漸漸走遠,我在為我自己的心療傷。
這一夜,雪真的很大,就像那年我們上山時的雪,沒有塵世的欲望,我活得很安心,而且,我知道她就在外麵,我拿起掃帚走出去,是的,她在掃雪,她回眸衝我笑著,我點點頭,突然有了一種感覺:相依為命。
在這個世上,有一個人你可以充分信任,坦然顯露你所有的錯,盡管你無法給予,而他(她)依然選擇走在你的身旁,這種相依為命的感覺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