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茗沉默不語。
明熹伸個懶腰,站起來說:“哎呀,你看,我這個服務女性的壞毛病又發作了——別緊張,朋友妻不可戲,這種自覺我還是有的。”他為姝茗端起咖啡杯,輕輕吹了口氣,那杯咖啡就再度熱氣騰騰。
“太陽神的神力……”姝茗驚歎了一聲,立刻被明熹製止:“我家裏的人都不知道,你要保密!”
姝茗柔柔地一笑,“好呀!”
“世上也曾經失去九個太陽,但最後他們還是回到天上——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情是絕對不可能的。要滿懷希望!”明熹誠懇地往著她的眼睛,像是安慰。
“嗯!”姝茗答應一聲,臉微微一紅。
“咦?”明熹像是聽到了什麼,莫名其妙地端起咖啡杯仔細端詳,“有什麼東西碎了嗎?我好像聽到有東西裂開……”
古董店的櫥窗上,一對璧人的身影一晃而過,向深青色的夜空飄去。
“動搖了……流星當中最堅固的心,也開始動搖了。”被姝茗稱為哥哥的男子微微喟歎:“我也不知道,這是好還是不好。寧馨,你覺得呢?”他問妻子。
“如果是溫蓮一直渴望的,那麼當然是一件好事。”年輕的女人說著,露出比滿月更加耀眼的微笑,“可是來得如此突然又不經意,實在出人意料。”她想了想,咯咯一笑,“怪不得總是聽人說‘愛情突如其來’。”
他們結伴掠過青藍的夜空,聽到地麵上有人發出真心實意的讚美:“有流星——好漂亮的流星!”
他們俯瞰,看到了仰望夜空的湛熹。
“流星的心裂開是開始,龍的心裂開卻是結束——希望這龍女的心不要像溫蓮一樣。”他們這樣說著,消隱在夜幕深處。
“原來討一個人喜歡,竟然那麼難。”湛熹背著手,仰望夜空,“為了得到一個人的喜歡,情願變得卑微,不得不用‘討’這個字——看重了他,看低了自己,卻還是沒有結果。”
她在說的是自己,唐迅聽著,卻聽到了別人眼中的自己。
“也許本來就不該把自尊放下,也許那樣的我看起來還比較值得欽佩。可是我又不知道倔強地保留自尊、隻得到欽佩卻得不到愛,有什麼可取之處。”湛熹長長地發出惆悵的歎息,唐迅卻嘿嘿一笑,若無其事。
“你好像樂在其中的樣子……”湛熹斜眼白了他一眼,“姝茗對你無動於衷,對你來說應該是一種不幸吧?”
唐迅坦蕩蕩地微笑,說:“怎麼會不幸呢?並不是隻有姝茗一個人在尋找幸福啊,我也一樣——現在,她是我的幸福。如果有一天她讓我覺得不幸,我也會離開她去找自己的幸福。我和她有過協定:不要固執地為了在一起而在一起——那不是人生的目的。”
湛熹的臉一紅,忽然覺得自己真傻:藍甫、明熹、唐迅,甚至姝茗,他們都懂得什麼對自己是幸福,唯有她頑固不化。不不,她也知道的——如果能和唐迅在一起,一定能讓她快樂地想要飛起來。
湛熹吸了口氣,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唐迅,想要再一次重申心意,可是看著他的側臉,她又失去勇氣。
如果再一次被拒絕,她還能第三次鼓起勇氣嗎?湛熹有點退縮,但是心裏立刻滑過一個念頭:勇敢地做出了選擇,卻在每一步患得患失,這怎麼行呢?
“我想……我還是喜歡你……”湛熹的聲音輕微,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和期待。
那一瞬間,唐迅的神情有點尷尬,但並不意外。他笑不出來,一本正經地說:“可是,我還想讓你繼續叫我‘哥哥’呢。”
湛熹撇撇嘴:“這是什麼借口?”
“你第一次叫我‘哥哥’的時候,我真羨慕明熹。”唐迅悠悠說道:“那感覺很奇妙,好像我們就該是那種緣分,而明熹搶走了我該得到的。我被你叫一聲‘哥哥’理所當然、心滿意足,再多,就超過了上天給我們的緣分。”
湛熹不甘心,又不好大聲反駁,埋下頭氣鼓鼓地嘀咕:“你又不是上天,怎麼知道上天怎麼安排?”
唐迅看她的目光,讓湛熹覺得緊張。“我確實不知道上天怎麼安排,”他說,“但我騙不了自己的感覺。”
湛熹咬著下唇,跺了跺腳,卻無話可說。
唐迅不再作聲,把湛熹送回家就走了。
湛熹看著他頭也不回的背影,重重地歎了口氣:原來,讓一個人喜歡自己,竟是比想象的還要難……
那天,明熹回家有些晚,但湛熹還沒有休息。
她在客廳的落地窗前怔怔地望天。她在等那兩顆流星回來。如果流星再出現,她要趕快許願。
“哥哥,我快要不行了。”她無力地說,“靠我自己,已經要不行了……要是流星能實現我的心願……哎,沒想到我活到十八歲,終於也需要流星和上帝來給自己實現心願……”
明熹默默坐在她身邊,身上有一股飄渺的咖啡香味。他從一旁的沙發上扯過一條披肩,圍在湛熹肩頭。
“你可以努力,但不是做了付出,就一定有回報。”他說,“努力過、傷心過、失望過、哭過,卻得不到結果——每個人都是在這樣的過程中長大。”
“長大有什麼好的?”
明熹淡淡地說:“長大的好處,就是學會在做一件事情之前掂量自己,學會不計較結果。”
“那我不要長大。”湛熹嘟起嘴,“我還要義無反顧地勇往直前,我也要追求我要的結果。”
“好啊,”明熹在她額頭上一彈,“那就不要抱怨累——隻有成年人才有權利抱怨自己活得太累。可是你也該學會區別固執和執著——執著是可敬的,但是為了證明自己能行、能得到想要的,而變成固執的人,就太可惜了。你不僅得不到,還會錯過很多。”
“會錯過什麼?”湛熹歎了口氣,“我本來就沒有遇到多少值得期待的。”
明熹神秘地笑了笑,“你知道嗎?其實……在冥界,有很多鬼神喜歡紫夷,但她看不到。她陷在自己的追逐裏不能自拔,雖然是可敬的,但也是可畏的——她從始至終不知道自己失去多少,隻知道自己有一個得不到的他。”他嘿嘿一笑,感慨一句:“——‘重新開始’不是重複,而是改變。但她還是說出‘我要的是他’……真是讓人不寒而顫。”
“紫夷才不會在乎別人怎麼看。錯過那些她不在乎的人,她不會覺得遺憾。得不到她愛的人的心,才是可悲。”湛熹的眼神迷離,深深地歎息著站起身,“時間不早了,哥哥也要休息吧?”
明熹支支吾吾地說:“姝茗請你明天去白沙湖,她有話要說。你早點睡吧,明天不要遲到。”
“哦。”湛熹答應一聲,沒有察覺到明熹的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