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線木偶

她需要那些掌控她的手指,否則,她將不能動,不能舞,不能愛……

窺視

扶搖在“冷卻”酒吧窺視那個男人。

他看起來像個作家,每天下午四點半準時坐到牆角,雙手在筆記本電腦上敲打著,神情專注。他的出現總能給扶搖帶來莫名的感動。扶搖覺得,牆角那張冷僻的桌子就是為他設定的,配合那雙蒼白的手,在喧囂的酒吧裏,顯得極為凜冽。扶搖第一次看到他的手,就被刺得流出眼淚,而在這之前,她已經忘了流淚的感覺。

扶搖喜歡背景為八十年代搖滾音樂:頹喪、躁動,彌漫著壓抑的情欲氣息。而作家的出現,使這一切變得安寧穩定——音樂、他和她,構成了神秘的三角關係。扶搖渴望探索那個男人。

窺視兩個星期之後,她終於從燈光背麵出來,向那個男人走去。

扶搖穿著一條黑色吊帶裙,長發披散在腦後,半個胸脯隨意地裸露出來,修長的腿閃爍著純潔的光澤。她坐在男人對麵,神情裏透出幽怨和慵懶,香水氣息柔和恬靜,彌漫在冷僻的牆角。

“你是作家嗎?”扶搖問。

男人抬起頭,審視她。他微微側著臉,雖然望著扶搖,但是目光遊離不定,仿佛穿透了扶搖,停留在後麵的黑暗角落。片刻後,他又低下頭,注視液晶顯示屏。

此時,酒吧裏越來越躁動,香煙與尖叫融合在一起,化作黏稠的氣體,湧動在半空,似乎伸手便能攥在掌心。很難想象在這裏,會有一個人正在專注地構思自己的故事。

“你寫什麼?”扶搖邪氣地問,“偷情?偷錢?偷生?”

男人再次抬起臉,隱隱露出緊張的神情。扶搖已脫了鞋,柔潤的腳趾輕輕碾動男人的膝蓋,一點一點向上撩撥。男人在惶惑中暗含著某種期待。

“你是個妖嬈的女人。”男人沙啞地說。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腳趾加重了力量,壓迫著男人的膝蓋,扶搖喘息著問,“你到底寫什麼——偷情、偷錢,還是偷生?”

“我在回憶情人。”男人低聲說,“她離開了我,但在我的記憶中,她還活著。”

“你叫什麼名字?”扶搖直截了當地問。

“我……柳下惠。”男人遲疑著,仿佛他的名字很可恥。

是的,在“冷卻”酒吧聽到這個名字,即使不算可恥,也算得上可笑了。扶搖愣了一下,突然爆發出狂笑,她的笑聲比背景的搖滾音樂更喧囂。然後她撤回自己的腳,起身離去了。

情欲

好像她去見他,故意挑逗他,隻是為了知道他的名字——他叫柳下惠。

她從未聽說過他,作家柳下惠,名氣一定很小,或許僅是個匿名吧。扶搖想,不知道他的“裝備”怎麼樣,僅看他的手,不像縱欲的男人。縱欲的男人手掌溫厚綿軟,而他的手,修長尖銳,像個女人。

扶搖重新坐進燈光背麵,窺視,揣摩。柳下惠如往常一樣,下午四點半準時出現,晚上九點離開。他的手指撫摸著鍵盤,時快時慢,時斷時續。她看著他的動作,情欲在血管裏漫延,目光漸漸迷離。她愛上了柳下惠,確切地說,是柳下惠的手征服了她。那雙手讓她想起了自己的舊情人,她隱約記得,自己差點殺了那個男人。

兩個星期之後,扶搖再次坐到柳下惠身旁。一樣的黑色吊帶裙,一樣的香水味。隻是,沒等她發出任何聲音,他已經抬起頭。

“噓。”他說。

這是讓她安靜,也許他早已感受到她窺視的目光,也許他厭煩了。她斜倚在靠背上,注視他,這次她可以認真觀察他的手。

指節布滿細小的皺紋,指端狹窄,指甲泛著漂亮的光澤。

扶搖的舊情人也有一雙完美的手。扶搖忘不了那個賭徒,當他用手指玩弄紙牌時,扶搖的目光立刻變得迷離,甚至發出微弱的呻吟。如今扶搖的身體上仍殘留著賭徒撫摸的感覺,精致,細微,不摻一絲感情和雜質,卻令她無比興奮。賭徒的手從來不會在她身上多浪費一秒鍾。

“我了解你的生活。”柳下惠忽然打斷扶搖的思緒。

“那太有趣了。”扶搖不屑一顧地說。她不喜歡自以為是的男人。

柳下惠俯身,臉龐逼到扶搖的麵前。他眼角的皺紋十分性感。

“我隻需看你領口上的一枚紐扣,就了解你的生活。”柳下惠邪氣地說。

扶搖下意識地交錯雙臂——無論多麼不羈的女人,當她被一個難以形容的男子逼視,恍惚之間,也會做出本能的保護動作。她的手指按在吊帶裙的邊緣,那裏有一枚桃色扣子。

“你……”她不知該說什麼。

柳下惠的眼神變得瘋狂,充滿蠱惑。他把筆記本電腦轉過來,液晶顯示屏對著扶搖的眼睛,那是他正在創作的小說。眼前那段文字,仿佛就是為扶搖寫的,扶搖輕聲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