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此看來,這個怪異的來客應該跟換門鎖是同一個人,他破門入屋又是為了什麼?我絞盡腦汁,就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就在李爺口沫橫飛之際,不覺來到後山土溝。這地方我孩童時來過幾次,沒啥好玩的,不外是一段光禿禿的平溝,從山坳蜿蜒而出,繞過一處山壁後戛然而止,咋一望去,那形狀有點像個“了”字。
此時剛剛入秋,土溝裏零落的幾株雜草卻已枯黃,這種了無生機的氣息跟周圍群山形成鮮明對比,瑟瑟風中,讓人感覺很是詭異。
“就在那兒了,咱們……還是悠著點好。”李爺突然放慢腳步,抬手指著前麵一個凹坑說,聲音有些走調,像是吞了隻蒼蠅。
他怎麼驟然變得畏首畏尾的?我詫異地扭頭一瞅,卻看到他那張寫滿驚恐的臉,正無助地對著我。這一下完全顛覆我自小對他的敬畏,也許他從一開始就很懼怕那東西,隻是身為長輩,在眾人麵前唯有極力掩飾,而現在有了我這個“靠山”,才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
望著李爺驚慌的眼神,我頓然冒出一股豪氣,腦袋一熱,竟邁起大步徑直走過去,也不考慮他為什麼如此害怕。
從外表看,那是一個跟井差不多樣子的土坑,隻是很淺,大概就一米多左右,不過在底處還有一個向下側斜的洞口。我蹲下身子,歪著頭往岔口裏邊瞅,在一片陰暗中,真的有個“人”一動不動地站在深處,朦朦朧朧地,感覺像似一具兵馬俑。
就在這時,蹲在身邊的李爺突然跌坐到地上,手舞足蹈地,像是要跟我說什麼,卻隻發出“呃呃”的怪聲,而更恐怖的是他那張皺臉,整個呈青灰色,根本不像一個活人。
“您咋啦?”
“詐……詐屍……”李爺憋了好久,突然發出女人般的尖叫,“那玩意兒姿勢變了。”
也許是家世坎坷的緣故,我自認心理承受能力比別人強,不過這時,卻感到有股莫名的寒意在胸口彌漫。當然,不是因為李爺說的所謂“詐屍”,而是他那恐怖的表情反應,實在太駭人了。
“到底怎麼回事啊?”我定下神來,垂手把他拉起。
“你看他的手,上次發現的時候不是這樣擺弄的。”李爺的聲音仍帶著顫抖,不過明顯沒那麼失態了。
我再次蹲下身子往裏張望,那東西還是老樣子,一點動靜都沒有,心想該不是李爺老眼昏花吧!要真是鬼魅妖精的話,不至於隻換個動作而已,還不早早跳出來抓人?有了這個想法,我更堅信一切隻是錯覺。
“我下去看看。”
“好!小心點。”這一刻李爺的話簡練了許多,我回他一個笑容,一方麵為安定他的情緒,同時也給自己壯膽,畢竟這是我生平第一次經曆這樣的事,大有“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感覺。
……
從腳接觸坑底那一刻起,我的胃便開始抽搐,一陣陣嘔吐感在喉嚨徘徊,因為那裏麵彌漫著一股濃濃的怪味,既有死魚般的腥臭,又有枯木腐朽的嗆黴味,而空間又是那麼的窄小,根本沒有躲避的餘地。
我啐了一口痰,後悔自己不該如此魯莽,同時也明白——逞能是要付出代價的。如今進退兩難了,唯有盡快看個究竟,好結束這場無端惹來的折磨。於是我強忍著摸向岔洞,心一狠,彎下腰把頭探了進去……十分之一秒後,我觸電般的彈了出來。
剛才這一下,我的臉正好撞到那個“人”的頭部,刹那間,一種極度惡心的感覺從鼻子漫向全身,漫向每條神經,我忍不住垂頭狂吐。
那東西黏黏滑滑的,還略有彈性,就像一具在油裏浸泡多日的屍體……我想這輩子再也忘不了這種惡心感覺了,相信它將會在往後的噩夢裏不斷重現。
“天樺!你沒事吧?”李爺在上麵不安地叫喊。
我一邊拚命擦掉臉上沾到的黏液,一邊向他擺擺手。事到如今,我也隻能硬撐下去了,當然,之所以這麼堅強,主要還是因為那東西一直沒有動靜,感覺不到威脅。
當眼睛漸漸適應昏暗之後,我開始打量起這個怪物來。說實話,從剛才一撞我就認定那是個人,不!是一具死屍。此時再細看,更堅信我的判斷,那玩意不但有人的四肢,還有個橢圓的腦袋,上麵甚至還有一束發辮模樣的東西。隻是他的顏色太古怪了,那是一種灰褐的、帶著怪異光彩的色調,就像一塊新鮮的豬肝。
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那渾濁的麵部表情——扭曲的五官、張大到極限的眼睛,像是在忍受著強烈的苦楚……
我屏息凝神地看著,突然,內心冒出一股淒涼的感覺,仿佛天地間充滿了悲戚,緊接著,有把淒慘的哭泣聲在我耳中幽幽盤繞,我竟然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來,去摸那怪物的臉。
“啊!”當手指再次感到黏糊糊時,我立刻回過神來,一下愣在當場。為什麼會這樣?難道這東西會攝魂?我腦裏迅速浮現關於攝魂鬼的傳說,於是趕緊移開視線,再也不敢朝向他的臉部了。
然而怪物臃腫的身體也挺滲人的,那姿勢十分詭異——兩隻手呈九十度彎曲,一隻向前伸,一隻稍稍往後,像是在拚命奔跑中被定格住。而他的腳更是恐怖——自膝蓋以下長滿根須一樣的東西,密密麻麻地直插土裏……
難道這隻是一塊長成人形的未知植物?像何首烏那樣的東西?此時我頭暈腦脹的,而那嗆人的怪味逼得我不得不退出岔洞透氣,一抬頭,正好迎著李爺欽佩的目光,霎時間有些飄飄然,心想再堅持一會,索性把整個岔洞探個徹底。
很明顯,這斜出來的岔洞不是天然形成的,從四壁整齊的挖痕可以看出,掏洞的人很專業,同時也很倉促,因為這洞實在太狹窄了,隻能勉強容下一個人。
順著挖痕往裏瞅,洞壁在四五米深的地方模糊了,之後是一片陰森漆黑。真後悔沒帶手電筒下來,我又向前移了一步,踮起腳,隔著那個怪物向深處張望。就是這一好奇的舉動,讓我看到一件怪異的東西。
隻見怪物那隻向後擺的手裏,竟然握著一塊黃燦燦的牌子,雖然隻露出一個小角,但我可以確定,那是一塊金屬。這東西很隱蔽,是在怪物腰部後側,從正麵是看不到的,這也是之前李爺沒有發現的原因吧!
我頓了頓,顫動著把手伸進去,忍住惡心摸到牌子邊緣,再猛地用力一拔……隨著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吱”聲,那塊牌子終於穩穩落到手裏。我吐出一口長氣,迫不及待地擦掉上麵粘連的碎物,拿到光亮處細看。
這是一塊腰牌,從手感跟重量推測應該是銅鑄的,外頭隻是一層鎏金。那牌麵上布滿龍飛鳳舞的紋飾,極像道士畫的符咒,而牌的正中央,篆刻著大大一個宋體字——“開”。翻過另一麵,還是那種符咒紋飾,然而中央刻的卻是另一個字——“避”。
我好歹在琉璃廠混了一段時間,知道這種東西的價值,像這樣既沒來頭,做工又不精細的民間雜貨根本就不值錢,市場上幾乎是用斤來論的,跟賣廢銅差不多。
雖然如此,我還是蠻興奮的,畢竟這是我得到的第一件“古董”,而更重要的是,它幫我解開了幾個疑問。首先,這腰牌出現在怪物手裏,證明他確是一個“人”,而攜帶腰牌的,就應該不是個現代人,起碼是在解放前。
不過,這同時卻帶來更多的疑問——要是古人的話,怎麼不腐爛呢?他在這裏幹嘛?是怎麼死的?又是什麼把他搞成這副模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