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夥一口氣跑到前殿,還在驚魂未定中,那“忽黑草”的威力就開始呈現了……
在場的人先是感到一陣莫名的驚恐,隻覺得有無數鬼魂在身邊徘徊,在幽暗處偷窺你的一舉一動,這氣氛讓人倍感心慌。緊接著,眼前出現匪夷所思的幻覺——所有人的臉都變形了,變得無比醜陋,一個個麵無血色,獐頭鼠目的一臉無賴相。大夥麵麵相窺,突然萌生出一股厭惡感,一股濃濃的敵意,很想置對方於死地,這種意識很快占據大家的頭腦,全都咬牙切齒怒視著其他人……
中招了!這是毒性發作的結果。我用力閉上眼,再睜開時,發現他們又起了變化,竟然變成祭室裏那些屍體的模樣,手裏還拿著寒光閃爍的彎刀。雖然知道這都是幻覺,可我仍感到毛骨悚然。此刻的前殿,一片殺意正在每個人心裏盤繞、彌漫……
“不好!大家快清醒清醒,控製自己的情緒。”我突然回過神來,一邊大聲嚷嚷,一邊甩手給每人一記耳光,這可是上次喬老頭“醫治”我的辦法。
“啊!怎麼回事?”王叔捂著臉,很快明白眼前的遭遇,他咬緊牙在背包裏摸索,顫抖著掏出一個玻璃藥瓶,把裏麵那些黑色藥丸全倒在手掌上,自己吞下一顆後,再把剩下的塞到我手裏,喘息著說:“快!快分給他們吃。”
一陣手忙腳亂之後,四個人癱坐在地上呼呼喘氣,大有死裏逃生的感受。
“小夥子,你不但認得‘忽黑草’,而且這玩意對你好像沒起多大作用,是不是之前中毒過,有了免疫力?”厚道伯似笑非笑地說,眼神中充滿疑惑。
“是啊!不過還是王叔厲害,這解藥立竿見影。”我怕牽扯太多,立即轉移話題。
“從中毒反應來看,這‘忽黑草’必是影響感知神經的東西。幹咱們考古這行的,常年在荒山野地裏奔波,沒自備點防毒藥物可不行。要知道,我參加考古工作之前讀的可是化學專業。”王叔用力呼出一口氣,臉微微發紅,表情很是亢奮,好像剛服下的藥物在起作用,隻聽他又微笑著說:“大夥先出去曬曬太陽,盡快讓毒性揮發掉。”
……
當一夥人推搡著跑出墓穴時,這才知道,外麵已是傍晚時分,一抹殘陽把整個山丘染得通紅,就像火燒了一樣。
“哦!這時間過得可真快,咱們這一折騰半天就過去了……”王叔此時變得很囉嗦,有點像喝醉酒的樣子,“天樺,你手裏那個是什麼……啊!地圖。”
突然,他發瘋般地衝過來,一把搶過狼皮,平鋪在冥路的細沙上,夕陽下,我看到那泛著油光的狼皮內側,有一個既熟悉又讓人心煩的圖案——蒼狼頭像。
難道真如我推測的那樣,他們都是北單於的後裔,而頭像就是標誌?我幹咽下一口痰,目光又回到狼皮上,隻見那狼頭下麵,是一幅由各種線條勾繪出的地圖,跟白石山那張一模一樣,當中也有一條“S”形的曲線,就連上麵那個黑點都在同一位置,隻是這張沒有任何文字注釋。
“原來這聖地的地圖就繪在狼皮上。”厚道伯恍然大悟地說,“這辦法還真隱秘,也夠毒的……”
“天樺,這圖跟你家傳的那個一樣嗎?”王叔顯得無比激動,緊緊抓住我的手腕,一手把狼皮舉到我麵前。他這一搞,所有人的目光都向我投來。
“‘先祖聖地’寫在什麼位置?哪條線是博勒圖河?這個黑點又標注著什麼?”
麵對王叔連珠炮式的追問,我一時手足無措,這黑點可能就是北單於埋身之處,事關家族解咒秘密,又怎能輕易透露呢!再說,他這反應很不尋常,肯定另有原因。
“王叔,我真的記不起來了,當時根本就沒在意,隻是對那幾個字感興趣。”我輕輕掰開他的手,故作鎮定地說。
“那你把這個黑點的注釋描出來給我看看。”王叔仍不依不饒。這更引起我的疑心,也更加警惕。
“我上次不是全寫給你看了嗎?也就那些了。”
王叔當場一愣,臉上盡顯失望,突然又像被電觸到,猛地挺起腰,把狼皮攤到厚道伯麵前,“您老人家看看,這地形認得嗎?哪條線是博勒圖河?”
“這圖也太簡單了,又沒注釋,我是無能為力啊!不過結合狼族的傳說,應該是金微山某處無疑。”厚道伯撫弄著胡須,一邊凝神觀看地圖,突然,他有意無意地望了我一眼,側身對王叔說:“古時的金微山上是有一條博勒圖河,不過早在幾百年前就幹枯消失了,至今沒人能找到它的蹤跡。據說這條河長達千裏,就算你知道這幅圖中哪條線是它,沒其他標示參照的話,也不知道畫的是在哪一段。”
厚道伯這話明顯是在推托,他中午時還曾悄悄對我說,願意帶我去找博勒圖河,幫我完成父親的遺願,可見他對金微山的熟悉程度,就算古河道消失,那山形地貌總不會有大變化吧?特別是這明顯的“S”形。此時我內心隱隱覺得,他已經認出這幅地圖來,甚至認得標示黑點的地方。
為什麼他唯獨對王叔隱瞞呢?看來這一對老夥伴也是貌合神離,當中肯定另有隱情。而王叔對地圖的著迷程度也令人費解,他想從中得到什麼呢?如此激動,難道僅僅是因為癡迷於考古發現?我困惑了,隻覺得所有人都藏著秘密,藏著不可告人的目的。
此時冥路裏一片靜默,我裝作不經意地瞄了他們一眼,隻見厚道伯還在撫弄著胡須,一副悠然的樣子;王叔則一臉的懊惱,耷拉著腦袋在看地圖,神態十分萎靡;當我的視線移到魏建國身上時,不禁一愣,這家夥好像隻有在墓裏才活躍,一出來就躲在角落裏,老半天不說話,我幾乎忘記他的存在。就在這時,他突然抬頭盯著王叔,眼裏閃出一絲凶光,雖然隻是一瞬而過,卻仍逃不過我的眼睛。這家夥又在扮演什麼角色呢?看來這一行人的關係還真錯綜複雜。
我吐出一口長氣,把視線轉向天空,突然想起,是狼皮地圖的出現使大家變得疑心重重,包括我自己……這不祥的東西還會引出什麼來呢?此時,一大片陰雲正從東邊翻滾而來,把天空塗得濃如黑墨,就像無數幽魂在集結,在纏繞,準備把整個天地吞噬。而西邊的草原還在殘陽下耀著詭異的光彩,仿佛是臨終之人的回光返照……這情形似乎在暗示——即將有可怕的事情要發生。想到這,我不由自主地打個冷顫。
……
“看來就快下雨了。”我打破沉默。
“不!這隻是過路雲,來得快,去得更快。”厚道伯抬頭望了望天,平靜地說:“今晚會起大風,西北風。”
“老人家,咱們得把氈包安在這裏,最好把入口堵住。”王叔好像定下神來,又恢複冷峻的臉色,這變化快得有些奇怪。
“不行啊!山坡太陡了,樹又多,沒地方落腳。”
“這座墓對研究契丹史意義重大,裏邊又有眾多文物,咱們無論如何都要保證它完好無損。”王叔習慣性地扶了下眼鏡,嚴肅地說:“明天一早我就去罕拉爾旗,想辦法跟北京聯係,爭取盡快組隊挖掘,順便讓當地文管所派人來保護。在我回來之前,你們必須守住入口,一刻也不能離開。”
“嘿嘿!不用那麼緊張,這兒可不比城市,茫茫草原的,能碰著個人都算緣分。”厚道伯一臉的不屑,又突然想到什麼,冷笑著說:“我們蒙古人可沒有‘盜墓’這個詞……”
“老人家別誤會,我可不是小題大做。”王叔點了根煙,悠悠地吐出一口說:“別忘了之前那個突然出現的破口,這個絕對是盜洞。我隻是不明白,那人既然打通了,為什麼不下去呢?”
“或許是被咱們驚擾了吧!這家夥夠倒黴的,山長水遠尋到內蒙,正好碰上咱們。”眼看氣氛不對,我趕緊打個圓場。
王叔也馬上轉移話題,指著我跟魏建國說:“既然搭不了氈包,你倆個就在這裏過夜,我跟厚道伯下山去弄點吃的,回頭給你們送來。”
“如果不怕晦氣的話,這冥路倒是個避風的好地方,不過要去弄點柴火來,晚上可涼哩!”厚道伯也換上笑臉,說完,利索地爬上冥路,徑直朝坡下走去。
……
當王叔跟著下山時,山林裏已是昏暗一片,我再次領略到草原天色變化之快,不禁有些措手不及——這柴火還沒準備好呢!回頭再看魏建國,他已不知去向,正納悶,一把枯枝突然從天而降,隻見一個黑影站在上麵叫喊:“這個先點上,太濕的話熔點蠟燭下去,我再去弄一些來。”
這書呆子不愧是個老手,幹什麼都很淡定,就是性格有點古怪。我一邊點柴火一邊回想他一路的言行舉動,隻覺得這家夥異常沉悶,好像隻對墓穴感興趣……
沒過多久,王叔跟厚道伯擰著大包小包來到山上,不但有食物、皮毯,還有一把汽燈。四個人圍著篝火吃了起來,東西不外是羊肉跟馬奶,雖然味道還是怪怪的,但我好像開始習慣,皺著眉喝了兩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