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王叔他們就下山了,隻留下幾句叮囑。我無聊地躺著,望著黑如濃墨的天空發呆,而魏建國一直在看書,簡直把我當成隱形人。到最後,我終於按捺不住挑起話題,雖然知道這家夥是個悶貨。
“魏大哥,你整天抱著書,都看些什麼啊?”
“什麼都看,曆史、易經、風水,還有偵探小說。”
“哎呦!博學啊!對了!你幹考古工作好久了吧?我看王叔對你挺器重的。”
“是好久了,不過跟王主任才一年多。”
想不到魏建國居然搭上話,而且不像在敷衍,我立即來了精神,坐起來說:“王叔說他之前是搞化學的,你呢?”
“我呀!初中畢業就開始在考古隊抄抄寫寫,那經曆跟你父親差不多,也是一步步走來的。”魏建國合上書本,突然問道,“你跟王主任剛認識的吧!是怎麼聯係上的呢?”
“是……是湊巧碰上的。”這冷不丁的問題頓時撥動我的心弦,其實我也一直在奇怪,隱隱覺得這件事沒那麼簡單。
這時,山林裏驟然刮起大風。正如厚道伯所料,猛烈的西北風一陣接著一陣,發出令人寒毛卓豎的怪聲。雖然冥路有近三米深,但還是能領略到它的威力——篝火向一側搖曳,揚起的星火夾雜著各種雜物撲頭蓋臉……
魏建國趕緊擰起汽燈,一邊打手勢一邊退向墓室入口。我抱著羊皮毯跟上,剛跨進石門,就聽他說了句特別惡心的話——
“要不咱們下到裏邊去睡。”
我一時不知怎麼回答才好,倒不是因為害怕,而是關於盜墓者的行規。家傳的書籍中,對這方麵是長篇累牘的叮囑,而“生人不榻死穴”更是所有禁忌之首。我猶豫地望向魏建國,發覺他神色有些異樣,好像陷入忘我的沉思中。
“你聽,有腳步聲。”
突然,他抬頭說了一句,並迅速朝門外張望。我不明就裏的跟著扭頭,卻見到幽暗的上空,有一條皓白的光柱在晃動,忽閃忽閃地,好像有人正提著手電筒走來。這家夥耳朵好靈敏,我不禁暗暗佩服。
“是王叔吧!盜墓的看到火光就知道這裏有人守著,不會這麼大咧咧的過來。”
話音未落,那光柱突然照到冥路的石壁頂上,緊接著,王叔清瘦的身影出現在對麵一側。他並不急著下來,而是對著我們喊,“過來幫忙拿東西啊!”
我倆這才走出來,靠近一看,王叔的腳邊放著裹成一團的羊皮毯,還有一個大水壺。
“王主任,這麼晚了您還沒睡啊!”魏建國接下東西,皺著眉問,表情有些怪異。
“我是越想越不放心啊!”王叔慢慢爬下繩梯,語重心長地說:“像這麼完整、這麼高級別的契丹墓太少見了,怎麼也得看守住。今晚我就留在這,咱們三個輪流睡覺。”
魏建國明顯的一震,不過很快又恢複平靜,用征詢的語氣問:“外麵風大,咱們能不能下到裏邊去……”
“不行,絕對不行。”王叔立即打斷,危言正色地說:“雖然考古守則沒規定不能在墓室裏過夜,不過那樣會對現場造成一定的影響,再說,裏邊的條件還不如外麵呢!陰冷、毒氣、機關,還有心理負擔,樣樣都是要命的。”
他這解釋怎麼跟書裏所寫的差不多?我又是一愣,越覺得盜墓跟考古本是一家。
此時西北風仍在怒號,隻是頻率漸趨緩慢,王叔說完這話,埋頭收拾起東西來,先是把羊皮毯抖開,鋪在倒下的石門板上,再從背包裏摸出口杯,提起大水壺說:“來!厚道伯剛燒好的熱水,你倆喝一杯,然後睡覺,上半夜我來守。”
我跟魏建國順從的靠過去,各自倒了一杯,三個人就這樣默默地喝著水,誰也沒有出聲。突然,我想到厚道伯,風這麼大,他那蒙古包能安穩嗎?想要問王叔,卻見他正就著汽燈,邊抽煙邊認真地記日誌,於是忍住,回頭一想,這草原就是他的家啊!總有應付的辦法。一釋懷,不禁有些睡意,於是也把羊皮毯鋪下,拉起一邊,蒙頭蓋臉地找周公去了。
……
我又在做夢,雖然場麵極度真實,不過我還是清楚這隻是夢境,因為我正對著北單於的金棺,一副金燦燦的棺材。我慢慢地靠近,這時一匹蒼狼出現了,它跳到金棺上麵,氣定神閑地蹲在那裏,巨大的身軀把金棺壓得“吱吱”咋響,我進退兩難,木然的傻站著,突然,遠處傳來陣陣刨土的聲音,很急促,也很沉悶……不知過了多久,四周驟然歸於平靜,我長出一口氣,就在這時,屁股好像被人踢了一下,隻聽厚道伯蒼老的嗓音在叫,“你們怎麼了?一個個睡得跟死人似的。”
我猛然睜開眼睛,一看天已是蒙蒙亮,便一骨碌坐起來,正好跟睡眼惺忪的魏建國麵對麵,倆人愕然地對視了一眼,又不約而同地望向王叔,隻見他直挺挺躺在羊皮毯上,打著呼嚕,樣子很安詳,一隻手裏還拿著鋼筆……
“糟糕!睡過頭了,咱們應該值下半夜的。”魏建國顯得很慌張,喃喃說道,“可能是昨天太驚險、太疲累了,我一倒下就睡,可整整做了一晚的噩夢。就剛才,我夢見又進入到墓室裏,對著一個棺材發愣,接著聽到啃啃哐哐的響聲,後來還有刨土聲……”
魏建國的講述聽得我渾身浮起一層雞皮疙瘩,怎麼會倆人都做同樣的夢呢?這時王叔已被厚道伯弄醒,顯然還有些神誌不清,傻傻地望著手裏的鋼筆。
“你們昨晚碰到什麼了?”厚道伯緊張地問,一邊左顧右盼,像是在察看地上的痕跡,突然,他臉色一變,咬著牙喃喃說道,“我平時一天隻睡四個小時,昨晚卻很好睡,一直到現在才醒來……如果沒猜錯的話,咱們四個都中招了,被人下了迷藥。”
“迷藥!”王叔一下子跳起來,臉青得像條苦瓜,搖搖晃晃地就要朝墓裏走,卻被厚道伯一手攔住。
“這事很蹊蹺,我看大家還是小心點好!”厚道伯邊說邊擰起王叔的背包,利索地幫他套上,再抽出小鐵鏟遞到他手裏,回頭對著我跟魏建國說:“你們也準備準備……”
他這番話不但使所有人冷靜下來,也讓大家內心感到十分緊張,紛紛抄起家夥,而我這次來得倉促,並沒有攜帶考古裝備,眼看他們魚貫而入,隻好順手抓起汽燈跟上去。
……
四個人順著入口墓室往下走,經過長長甬道,前腳跟後腳的來到“前殿”,麵對著陰森的三道拱門,不由得心跳加速。魏建國用手電筒把整個前殿照了個遍,沒發現異常,又把光柱轉向拱門,壓低嗓音說:“咱們分三路走,這樣就算裏麵有人也躲不了。”
這時候的王叔還有些遲鈍,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嚴肅地說:“對!咱們一人察看一間墓室,厚道伯留在這兒守著。”
“這沒必要,再說,我又沒帶燈火下來,就跟天樺一起吧!”厚道伯依然麵無表情。
王叔點點頭,說了句,“注意看文物有沒有丟失”,便一頭衝進通往“祭室”的拱門,魏建國動作更快,一閃就不見了蹤影,他選的是中間那條甬道……
“走,咱們到‘獻室’看看。”厚道伯搶過我手裏的汽燈,儼然走向最靠左的那道拱門。
因為之前走過一次,倆人的心裏比較踏實,這步伐也快了許多,不一會兒就來到“獻室”門口。隻見破爛不堪的木門後麵,覆蓋著一層泥漿的各種冥器井然排列,仍是上次看到的樣子,然而,當我倆跨進墓室,汽燈把裏麵照得通透時,不禁倒吸一股冷氣——墓室底處的石台上空蕩蕩的,所有金器都不見了蹤影。
“糟糕!果然出事了。”
“這麼多金子,誰看著不動心啊?”厚道伯好像早有意料,並不顯得慌張,撫著胡須說:“好在這墓還沒上報,你們不用負如何責任,就當這些金器從來沒有出現過。”
“您說這會是什麼人幹的,能把咱們四個同時迷倒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這有什麼難的,江湖上……”厚道伯的話剛說一半,甬道突然傳來急促而嘈雜的腳步聲,我觸電般地望過去,看到兩束光柱在交叉晃動。
“誰?”我衝口而出,聲音有些變調。
“別慌,是王主任他們。”厚道伯平靜地說:“祭室跟寢室的甬道都比較短,東西也不多,所以他們快些。”
隨著雜亂的腳步聲漸漸臨近,墓室的牆上出現一道晃動的身影,這表明奔跑而來的至少有兩個人,他們都打著手電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