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爺或許是太久沒跟講漢語的人交流了,聊起來滔滔不絕,喬小姐耐著性子聽完,趕緊接著問:“六爺,您說我爹爹帶著一群外國人是怎麼回事啊?”
“哦!大概在十天前吧!那會兒我剛從罕拉爾旗趕來,一進山就碰到一群人,我覺得蹊蹺,就偷偷跟著,後來發現那牧民居然是老喬裝扮的,而且他們的目標就是烏裏拉。我正奇怪老喬怎麼扯上外國人了,就看他撇下那幫人,自個鬼鬼祟祟地跟在後麵,一想全明白了——原來他們不是一夥的,但目標相同,而老喬之所以還給他們指路,是因為領教過磁煞的厲害,知道那幫外國人過不了這一關。雖然因河流改道,這磁煞的威力已經大不如前,可對付不懂奇門遁甲的人還是綽綽有餘的,那夥人一下子嚇死三個,另外幾個看來也沒好下場。”
六爺說著說著,突然笑著溜了喬小姐一眼,怪聲怪氣地說:“或許老喬要的就是這種結果,好毒的一招‘借刀殺人’啊!”
“你不也一樣,偷樂著看他們送死?五十步笑百步……”一聽六爺講爹爹壞話,喬小姐輕聲回了一句,接著問:“後來呢?我爹爹是不是找到墓穴了?”
“這我就不清楚了,因為又有一群人引起我的注意。”
“還有另一群人?”我跟喬小姐同時喊出聲來。
“是啊!那一夥人數更多,足足有百來個,全是軍人跟公安,他們分成好幾股,沿著山嶺四散開來,好像在埋伏。後來我跟蹤其中一隊到了山腳,發現他們也扮成牧民,而正好被你們撞上……”
“原來他們是公安?怪不得你說他們是城裏人。”我望著喬小姐說。突然想到——那魏建國又是什麼身份呢?他可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考古工作者啊!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爬到山林深處,這時六爺突然停住腳,並做了個“安靜”的手勢,一陣左顧右盼之後,快步走到旁邊一麵石崖跟前,卻見他往前一閃,整個人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緊接著,石頭中伸出一隻手來,示意我們過去。
我跟喬小姐驚訝得麵麵相覷,不敢確定眼前這一幕是真實的,難道六爺懂隱身術,能穿牆入室?兩人遲疑了一會兒,滿是困惑地迎上前去,當繞過前麵一塊巨石來到六爺消失的位置時,這才恍然大悟。茫茫月光下,石崖中一條自然形成的裂縫若隱若現,而六爺就龜縮在裏邊,一看我們走近,他又招了招手,隨即一言不發地往裏鑽。
望著這藏匿在巨石後的天然地道,我不禁為六爺而感歎,如此隱秘的地方居然讓他發現,況且是在莽莽群山中,由此可見,這金微山的每一寸土都被他踏過,期間不知浪費了多少青春年華,多少心神精力。
這時喬小姐輕,輕拍了我一下,揚起下巴示意快走,我收拾情緒,扶著天保鑽進裂縫中。
剛開始我還擔心,天保臃腫的身軀能否順利通過,進去才知道裏邊別有洞天——這裂縫隻是人口那段較窄小,越往裏越是寬闊,既沒有想象中的崎嶇、嶙峋,空氣也不渾濁,加上前方隱隱有亮光照來,不由得讓人產生錯覺,以為是走在午夜的胡同裏。
當來到裂縫的盡頭處時,眼前突然一亮,裏邊居然是一個幾十平方大的石洞,一堆篝火正在中央激烈燃燒著,借著搖曳的火光,我看到對麵有張平坦的石床,上邊鋪著一席被子,在一側的洞壁上,鑿滿了大大小小的凹窟,裏麵井然擺放著各種生活器具,除了鍋碗瓢盆,居然還有一本今年的日曆。
“嗬嗬!這就是我的家,十年咯!不容易啊!”六爺打著哈哈,把昏沉沉的天保拉到石台上躺著,並給他蓋上被子,然後招呼大家圍坐在冓火旁,再拿出一大堆食物來,有烤盤羊、酸馬奶,還有讓人魂牽夢係的家鄉土產——甜菜包子。
“我就喜歡這個家鄉味兒,可惜別的地方吃不到,隻能自己做了,來!大家都來嚐嚐。”六爺把食物分成四份,除了天保,其他每人麵前都一盤一碗地擺著。
“上次在罕拉爾旗我不是嚐過嗎?說起來真是笨,您這麼明顯的暗示都沒察覺,就覺得一個蒙古老漢吃這玩意有些蹊蹺,可一聽說你在包頭做過幾年毛皮生意,也就沒在意了。”
“六爺,您說在這兒住了十年,難道一直都沒找到單於墓嗎?”喬小姐突然插上一句,直接就進入正題。
“怎麼會找不到。”六爺神秘兮兮地微笑著,一看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臉上,便收起笑意,清了清嗓子,道出一句石破驚天的話來——“其實咱們現在就坐在北單於的墓室上方,而入口就在天保躺著的石台下。”
“啊!單於墓不是在山腳嗎?難道我爹爹挖的是疑塚?”
“山腳還有墓室?這個我倒是不清楚。”
“那咱們現在就去瞧瞧?”喬小姐“嗖”地一下站起來,顯然,她最關心的還是爹爹的下落。
“別急,等過了卯時天保好些了再去。”六爺麵帶憂色地望了石床上的天保一眼,接著說:“其實也不奇怪,就我所知,這烏裏拉幾乎到處有墓室,而且都帶著機關詭局,它們連環相扣又互相呼應,在外圍形成一張充滿殺機的網,而目的不外乎保護北單於的金棺。”
“那北單於真有這麼厲害,讓您十年來都無從下手?”喬小姐驚愕地說著,而這也正是我想問的。
“哎!確實是這樣。以北單於當時的人力物力,想築建堅固的大型墓是不可能的,所以隻能無所不用其極的利用各種邪術來防禦,加上他擅長以風水布陣局,因地製宜,把整座墓穴弄得跟十八層地獄似的。”
“您剛才不是說,這烏裏拉到處是墓室,規模可不小啊!”喬小姐反應好快,立即聽出矛盾的地方,我剛想開口又被她搶先了。
“外圍那些機關詭室並不是北單於的傑作,從風格、手法來看,可以確定是蒙古人後來修築的,而布局的這位薩滿巫師也是高人啊!我單是破這些金城湯池就用去好幾年,期間走南闖北地收集各種辟邪法器……”
“蒙古人?蒙古人幫北單於修築護墓機關?”剛坐下來的喬小姐腰一挺,瞪大眼對著我說:“難道真被你說中,遼、元都是匈奴後裔?”
此時我對這個問題已經不感興趣了,側著身子問六爺,“那外圍的這些都被您破解了吧?”
“說來慚愧,到現在還算不上完全破解,這位修墓的蒙古薩滿真是難纏,處處機關暗器也就罷了,還把那些下了咒的幹屍埋得到處都是,這些行屍走肉的家夥可不好對付。”
“這個我也見識過……”
六爺的話讓我想起白石山那段經曆,看他投來疑惑的眼神,便把前後經過詳細的向他講述,從李誌墓到王陵,從千年肉芝到薩滿幹屍,最後還提到狼皮地圖。
“嗬嗬!天意弄人啊!”六爺突然仰起頭幹笑,聲音很是滄桑,讓人覺得更像是在哭。我跟喬小姐嚇得一愣,滿懷不解卻又不敢開口問,沉默了一會兒後,隻聽六爺喃喃說道:
“先祖早就知道白石山是座王陵,也看出山前那辟邪七星陣是護陵之砂,正因為如此,才舉家北遷到大壩溝來的,目的是想利用漢人的天子龍氣來震懾狼咒,期盼能少些折磨。多少年來,咱們耿家一直悉心保護這聊以慰藉的王陵,幾乎一草一木都不讓凋零……要不是你這一探,誰能想到那竟然不是漢陵,而且葬的還是仇人後裔,哎!不知先祖們在天之靈是否瞑目……”
六爺又是一聲長歎,突然間好像想起什麼來,望著我急促地問:“那兩件全真法器呢?”
“在我爹爹手裏,他帶到烏裏拉來了,咱們這就下去找他?”喬小姐搶著說,無非是想讓六爺早點帶她下去。
“如果他真的帶著這兩件寶貝的話,應該能頂得住,起碼能逃過薩滿的召喚巫咒,可要想進入單於墓就難了。”六爺有意無意地把話題扯開,我心知天保的狼咒沒過去他是不會離開石洞的,又不好跟喬小姐直說,於是漫無邊際地找話聊,好把這時間打發掉。
“六爺,您是怎麼找到這裏來的?又怎麼知道單於墓就在下邊?”
“這個說來就話長咯!好吧!趁現在天保還沒開始折騰,我就從頭到尾講給你聽。”六爺好像察覺到我的意圖,微微一笑,慢條斯理地裝上一鍋旱煙,吧嗒吧嗒吸了幾口後,悠悠吐著煙圈說:
“六爺我自小潛心學道,十五歲就開始出來闖蕩,當時由你爺爺帶著,兄弟倆躊躇滿誌,立誓一定要找到那個破解狼咒的匈奴金棺。據咱們祖上留下來的資料,北單於潰敗後,很可能向北逃進蒙古大草原裏,於是就前往那一帶搜索。隻可惜天不遂人願,哥倆尋遍漠北十幾年終究無果,而你爺爺的狼咒大限又日漸臨近,隻好作罷,打算回老家接受宿命。可就在回來的路上,你爺爺突然失蹤了,隻給我留一封信。信中說,他無意中聽老牧民講到魔鬼詛咒的傳說,感覺北單於的墓就藏在這座叫烏裏拉的山峰裏,但又不是十分肯定,加上傳說那地方進入者必死無疑,他怕連累我,就自個讓老牧民帶著去打探。哪知這一走竟成了訣別……”
六爺毫無表情地講述著,好像很坦然,可我卻從他眼神中感覺到一絲無奈,一絲不甘心,更有濃濃的一份悲淒。
“訣別?我爺爺怎麼啦?”雖然早知爺爺最終客死在烏裏拉,但我還是不禮貌地追問,目的就想打破沉默帶來的壓抑。六爺頓了頓,眼神空洞地望著搖曳的火苗,接著講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你爺爺走後,我發瘋似的打探魔鬼詛咒的傳說,可奇怪的是,竟然沒人說出個所以來,更別說烏裏拉的位置了。就這樣苦等了半年,直到你爺爺的狼咒大限過去了仍沒消息,這才死了心,灰溜溜地回老家報喪。之後那幾年我一直呆在太壩溝,眼睜睜看著其他兄弟大限歸天卻又無可奈何,心一橫,又重回大漠尋找烏裏拉的蹤跡。
後來你父親也摻和進來,他利用工作便利幫忙打探,最終發現烏裏拉就在金微山裏,兩人一合計,決定由我先來看個究竟。
當時我可是信心十足,哪知進山一看,立刻就傻了眼,這金微山連綿幾千裏,大小山峰數萬,想找到烏裏拉比大海撈針還難,何況我連它是什麼模樣都不清楚……一晃兩三年過去了,就在我心灰意冷的時候,突然發現,這一帶竟然是塊九天龍屯地,那可把我興奮得差點掉下山去,心想北單於這樣的風水師,肯定不會放過這種龍脈奇穴的,十有八九會將自己葬在脈眼上,於是便風風火火地趕去找你父親,因為那年他正好三十五歲,是狼咒大限之年,我怕來不及……”
六爺講到這,突然瞅了我一眼,接著又把目光轉回到火堆上,神色黯然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