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情比金堅
從那天起,他一看到不鏽鋼製品就會產生各種幻象,工作的時候也經常無意識地讓鋼水多次回爐。
幻覺
秋意愈來愈濃,陽光愈來愈吝嗇。他每天輾轉在房間裏,煩躁得像個失去了方向感的陀螺。在床上耽擱了良久,終於下床來。
漱口杯是紅妮從香港帶回來的歐洲品牌,不鏽鋼質地,式樣簡潔設計獨特。他剛注入清水,不到幾秒,原本清澈的自來水便從杯底生出絲絲縷縷的殷紅,不多時清水便彌漫成一杯鮮紅的血漿。
他愣了好久,不知不覺中冷汗濕透了衣服,換了個塑料杯子,同樣的水龍頭再同樣接下一杯水來,瞪大眼睛看著,三分鍾過去了,依然清澈見底沒有變化。把不鏽鋼杯子裏麵的水倒了,他深深吸一口氣對自己說:不要緊,大不了從今往後再不用不鏽鋼製品。
其實不僅僅是杯子,就連用不鏽鋼飯盒裝便當,他也能從清淡小菜中吃出濃重血腥味來。或許他是患了不鏽鋼製品恐懼症,看見的一切都不過是他的幻覺。可他每次都會被那紅色嚇得頭皮發麻,那如血的殷紅如此觸目驚心,留在水池裏的殘跡用紙去擦那紙也會被染紅,似乎還帶著些許血腥味,真切得竟完全不似幻覺。
可是,紅妮卻看不見這些,雖然他們一樣使用這些東西。
如果一定要一個解釋的話,那就是,他見鬼了。
紅妮看見的,隻有他蒼白的皮膚和惶恐的眼神,她會溫柔地說:“要多休息,別為工作傷了身體。”
失蹤
一夜夢魘後又是新的一天。他揉了揉繃緊的太陽穴,已經很久沒有妥帖的睡眠了。鞋櫃那裏紅妮放鞋的位置已經空了,看來今天不須仰視她。
如果美麗也是一種勢力的話,不能不承認他臣服於紅妮的勢力,更何況她的父親是他們這個千人大廠的黨委書記。所以,在紅妮麵前他是卑微的。她不但美麗還有美麗以外的東西,她出門時的皮鞋都是他蹲下為她扣好。
每天,至少有一次,他會這樣仰視她,雖然她並沒要求過,但他能為她付出的也僅此而已。他經常不自信地揣測,紅妮到底是愛上了他的什麼。
彼時,她身邊有位氣質出眾的醫生,一對璧人,他們不論走到哪裏,都能收獲不少豔羨的目光。他隻是她裙下眾多傾倒者之一,默默地追求著那幾乎不可能降臨的愛情。他不過是個沒有任何背景的孤兒,工齡不過三年的小工程師。
幸好,那樣優秀的男人總是難守的,漸漸地紅妮開始向他傾訴關於愛的困擾,直到那位醫生離她而去,他的努力開始有了結果。紅妮竟然真的和他在一起了,在旁人的驚詫中,挽他的手,微笑。
可是,得到的東西卻沒有彼時那麼誘人了,黃麗出現時,他發現了自己的軟肋。
昨天紅妮關切地問,何時開始有幻覺和夢魘?她問得仔細他卻支吾了良久,其實是從黃麗失蹤那天開始的,不過,當然不能讓紅妮知道他的生活中還有另外的女人。
如果說紅妮的美是明清時代的仕女圖,高雅清遠,那黃麗則是日本AV女郎,香豔濃鬱。紅妮適合遠觀,而黃麗更適合褻玩。
他們經常在晚上加班時間藏匿於巨大的無人的煉鋼房,在尚存餘溫的角落裏玩到登峰造極銷魂蝕骨。巨大的鋼鐵架構下,鐵灰色的堅硬更凸顯她嬌小白皙的身軀,一次又一次,他們嚐試著出軌帶來的歡愉。
她是那麼柔軟,隻輕輕一碰就軟成了水,一波一波蕩漾在他身上,他再用力些她便會像水草,絲絲縷縷地糾纏,令他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可是,她已經在他的世界消失兩個月了。失蹤前一天,她辦好了辭職手續,有人看見她收拾了所有行李,沒有人知道她會去哪裏。
魂魄附身
紅妮晚上回來的時候帶來些安神藥,“親愛的,真不想看到你再憔悴下去了。”她的聲音柔得像隻小羊,甚至殷勤地為他倒來清水看他飲下。這樣熨貼的溫柔讓他很是受用,心便有些飄飄然。
許是喝多了水,半夜三點他就醒來了。
奇怪,原本睡在身邊的紅妮此刻竟然不在床上。空氣裏有股濃鬱的香氣,像極黃麗身上的劣質香水。隨那香氣尋去,在隔壁房間的穿衣鏡前,他看見紅妮在月光下梳著頭發。
她慢慢地,一下一下地梳著,那動作讓他想起黃麗,歡愛過後她會這樣梳被他弄亂的頭發,她是長長的大卷,一邊梳還一邊說:“一梳梳到底,二梳到白頭……”她的家鄉是江西,那裏的女子出嫁時都這樣梳頭。
天!他倒吸一口涼氣,紅妮分明是齊耳短發,可為什麼梳頭的動作卻仿佛頭發很長?她手一直梳到腰際。他情不自禁往她的身後靠攏了一點,想看清點,說不定剛才看見的又是幻覺。鏡子中的紅妮,閉著眼睛,嘴巴卻一張一合喃喃自語。
他再靠近點,原來她是在說話,他像被人敲了一悶棍,她說的正是:一梳梳到底,二梳到白頭……而且帶著純正的江西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