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悲哀的玩具(2 / 2)

我半信半疑地,心裏有點黯然了,原是隻不幸的小麻雀呀,然而我有了好玩具了。立刻從床下取出了小竹筐,裏麵鋪了棉花,上麵蒙了布片,這就是我的鳥籠了。餓了便喂它,我吻它那黃嘴角;不餓也喂它,它卻不開口了。攜了竹筐在院裏走來走去,母親見了說:“你可有了好玩物了!”

這時,我心裏暗暗地想道:那些野孩子,要遠離就遠離了吧,今後我就不再出門了,反正家裏有祖母,又有了這玩物,要它長大起來能飛的時候就更好了。

晌午,父親從野外歸來,照例,一見他便覺得不快,但,我又怎曉得養麻雀是不應當呢!

“什麼?”父親厲聲問。

“麻_一雀一一。”我的頭垂下了。

“拿過來!”話猶末了,小竹筐已被攫去了;不等我抬起頭來,隻聽忽地一聲,小竹筐已經飛上了屋頂。

我自然是哭了,哭也不敢高聲,高聲了不是就要挨打嗎?當這些場合,母親永遠站在父親一邊,有時還說“狠打!狠打!”似乎又痛又恨的樣子。有時候母親也曾為了我而遭父親的拳腳,這樣的心,在作為小孩子的我就不大懂得了。

最後,還是倒在祖母懷裏去輟泣。這時,父親好像已經息怒,隻遠遠地說:“小孩子家,糟踐信門糟踐信門:即草菅生命。還不給我下地去拾草去!”接著是一聲歎氣。

祖母低聲罵著,說,“你爹不是好東西,上不痛老的,下不痛小的,隻知道省吃儉用敲坷拉敲坷垃:即勞苦種田!不要哭了,好孩子,到明天奶奶爬樹給你摸隻小野鵲吧。”說著,給我擦眼淚。

哭一陣,什麼也忘了,反正,這類事是層出不窮的。究竟那隻小麻雀的下落怎樣,已經不記得了。似乎到了今日才又關心到了二十年前的那隻小麻雀,那隻不幸的小麻雀,我覺得它是更可哀的了,離開了父母的愛,離開了兄弟姊妹,離開了溫暖的巢穴被老祖母撿到了我的小竹筐裏,不料又被父親給拋到那荒涼的屋頂上去,寂寞的小鳥,沒有愛的小鳥,遭了厄運的小鳥!

在當時,確是恨著父親的,現在卻是不然:反覺得他是可憫的。正當我想起:一個頭發已經斑白的農夫,還是在披星戴月地忙碌,為饑寒所逼迫,為風日所摧損,前麵也隻剩著短短的歲月了,便不由地悲傷起來。而且,他生自土中,長自土中,從年少就用了他的汙汗去灌溉那些砂土,想從那些砂土裏去取得一家老幼之所需,父親有著那樣的脾氣,也是無足怪的了。聽說,現在他更衰老了些,而且也時常念想到他久客他鄉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