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齊磊從來沒有這麼憤怒過。
他做了生平第一次做的事情:臭罵一個人超過半個小時以上。明知管這女人的閑事隻會惹來滿身腥,他還失心瘋的插了手,簡直瘋了!
即使兩人遷出原來的旅店,另外用假名登記到另一家旅館的房間,他的詛咒也沒有停過;直到兩人進了新房間,放下行李,臭罵聲依然沒有斷絕。
咒罵到口酸腳軟,旁邊的罪魁禍首依然沒反應,他終於停了下來。 “我罵了這麼久,你究竟聽進去幾句?”他突兀的質詢她。 青蘿呆坐在床沿,容顏呆滯而蒼白。 約翰死了。她妹妹的下落再也無人可以查問。人生,地不熟,門路又杳。強烈的失落感是如此沉重,她無法再做其它思考。 “莫勒幫並不算什麼重要角色,然而他們擁有我一直在追尋的線民。即使拋開這一點不談,現在莫勒幫八成也把我在調查韓偉格的事泄漏出去。一旦打草驚蛇,我的計畫得重新部署一遍。”他的脾氣忍不住又燃沸起來。“你該死的根本不該闖進談判現場!”不行!青蘿挺直癱頹的背脊。她不能這麼輕易放棄。當年唐三藏西天取經也曆盡九十九大劫才修成正果,如今她隻是碰到一個小小挫折而已,算得了什麼?中東的頭號人口販子雖然殉亡了,他的販賣紀錄必定仍留存在某個地方。她隻要把這本“遺物”找出來,情勢仍然大有可為。
目前他身旁的人被那個神秘的布雷德嚇得半死,但她相信,隻要她肯花時間鑽研,必定能找出某個可以滲透的管道。 “布雷德。”她忽地脫口而出。 “什麼?”齊磊停下折來返去的踱步,陰目瞪睨她。 “布雷德。他是最後一個接觸到約翰的人,隻有他知道約翰究竟從台灣帶回什麼寶貝。”意誌堅定的焦點移向他臉孔。“我有預感,若想查明所有謎團背後的真相,必須找出這個寶貝的秘密。”很好!顯然他方才說的話,她完全沒有聽進去。脾氣飆到極致,他反而乏力了。 “所以呢?”他充滿耐性的坐回床沿,先探明她的計畫,以免她又做出什麼出人意表的舉動。 “所以,我必須找到布雷德。”她堅忍不拔的開口。
“你認為布雷德會乖乖告訴你約翰勒索他的內容,好讓你拿同樣的內幕 來威脅他?”他譏誚的問道。
青蘿搖搖頭。“我的思緒還非常混亂,說不出來這其中究竟有什麼關聯。但是憑我的第六感,我知道約翰帶回來的東西一定非常重要,說不定和我的目的地有關!而這一切都得和布雷德接觸之後才能獲得解答。”他並不搭腔,神色卻越來越陰沉。讓她扯進莫勒幫的事件就已夠糟糕,他不需要她再蹚進韓偉格的渾水。
青蘿心念電轉,腦筋動到他頭上來。
方才瞧他在人家的地盤上,單人支槍製伏了對方七、八名打手,那股悍勁光是看看都覺得很帥。出門在外,身旁有個免費打手也不錯。況且陳朝陽人在台灣,總有無法幫上手的地方,齊磊的門路倒似頗靈通。最好想個法子誘使他站在她這條線上。 “好了,你先別生氣,我道歉就是了。”“道歉是全世界女人想從麻煩中脫身最好的借口。”他冷冷的譏嘲道。
青蘿先忍下這一回。“根據我的觀察,你對韓偉格相當感興趣,卻也拿他束手無策?”“在我的地盤上,他動不了我;在他的地盤上,我碰不了他。
大家半斤八兩。”齊磊往床頭一靠,存心看她準備如何動他腦筋。長到這把年紀,倘若會栽入遣將不如激將的老招數,他頂好別出來混了。
青蘿依樣晝葫蘆的躺靠在他身旁,連兩腿在腳踝處交叉、兩隻手交疊在小腹的姿勢都一模一樣。 “可是,你不會遜到連人家手下的行蹤都打探不出來吧?當心布雷德摸上家門口,你還在溫柔鄉裏散步。”“什麼溫柔鄉?”他忽而側身一翻,將她壓陷在身體底下。“你是說,這樣的溫柔鄉嗎?”“先生,你有點重。”青蘿清了清喉嚨,強迫自己無動於衷。 “是嗎?”他拂開她散披在臉頰上的發絲。“你是第一個抱怨的人。”意思是,他的姘頭都習於乖乖承恩?“讓開!”她懊惱的推撼他。
齊磊僅騰出一隻右手便將她的兩腕桎梏在頭頂上方。兩副軀體之間少了他右手臂的支撐,貼黏得更加親密。他的呼息噴拂在她的鼻端,弄得她臉頰癢癢的,心也癢癢的 “我注意到,你似乎很習慣從我這裏騙誘你想要的東西。”他黝黑的眼眸變深了。 “或許,你該提出一些真正的‘甜頭’來換取我的服務。”“不行。”她搖搖頭。 “為什麼?”他輕齧她的耳垂。
“我怎麼可以用交換條件的方式來侮辱你的人格。”她甜甜的解釋。 “我不介意。”他抬起頭來端詳她。 “還是不行。”“為什麼?”“因為你必須培養施恩不望報的情操。”齊磊險些笑出來。被男人以這麼曖昧的態勢壓住,還能理直氣壯得起來,大概也隻有她一個人了。 “無論如何,我已經想好該如何挽救今天的意外。”他翻身放她坐起來。 身上少了他的重壓,青蘿反而感到空虛。 “你想怎麼做?”她晃了晃腦袋,驅除這種不合理的荒謬感受。 “明天我會聯係沙城的手下,將你和飛飛載送回去,你留在這裏隻會妨礙我的正事。”他欠身移下床,伸展一下完美壯實的身軀。
當初為了瞞過韓氏無孔不入的耳目,才放棄搭直升機。如今談判破裂,莫勒幫八成也出賣了他的行蹤。沒有必要再藏頭縮尾了。 “我不要!”她的反應是激烈的。 冷硬的眼神將她的抗議悉數駁回。“令妹的行蹤我會一並幫你尋探,你乖乖回沙城等我消息便是。”麥氏旗下養了數十個頂尖探員,何勞他們倆親自出馬。
他開始寬解衣物,準備衝個熱水澡。 “我不要!”青蘿跪坐在床上,堅定的望睨他,“我自己的妹妹我自己找。
你若想找人幫忙我,我高興還來不及,但若想把我剔除於行動名單之外,我絕不答鷹。”“你或許還未搞清楚,我並非在和你討論,而是作出一個決定。
至於你的意願如何,不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他的話音雖然輕柔,其中的威脅意味卻不會被錯認。“你念茲在茲隻記著妹妹一個人,我的終極目的卻是為了數以萬計的生計,請你偶爾試著替別人想想。”這會兒她又成了不知體恤他人的壞女人了!青蘿怒由心生。 “人各有誌,你的事業是你的生命,我妹妹的下落對我又何嚐不是如此?”她犀利的反唇相稽。“你和我非親非故的,沙城也不是我的家鄉,你沒有權利限製我的行動,更別提把我囚禁在那裏。”“那我就喚人替你備一份假護照,明天將你塞進飛離阿拉伯的班機,送你回家鄉!
我說得出做得到,不信你試試!”他大跨步隱人浴室內。
眶!毛玻璃的隔板門用力摔上,震得門框隱隱晃動。
青蘿的眼光燒灼著浴室門,恨不得將它燒出一個洞,射穿裏頭那個土霸王的心髒。
既然他如此不講道理,她隻好宣戰了。
古人說得好,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誌。即使她人生地不熟,又如何?
即使她身無分文,又如何?齊磊最好盡早明白一件事:她從來不是個溫馴聽話的女人。
那女人溜了。
隔天一早齊磊睡醒,愕然麵對一間空蕩蕩的臥室。
她非但自己溜走,還把他的現金洗劫一空。他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十分鍾後他證實了另一件更可惡的事:飛飛那頭蠢羊也跟她一起跑了。
兩個忘恩負義的東西!
輕敵。他天般的錯在太輕敵。盡管董青蘿處處表現出獨立自主的個性,他仍然以過去的經驗值為基準,認定女人不敢在陌生的國度裏亂竄,才會遭遇這等倒栽雛鳥手中的乖舛命運。
幸好衣袍內裝仍留著幾個昨天用剩的銅板。第一件事,他先去電麥氏位於利雅德的總公司。
“哇哈哈哈哈哈哈──”麥達毫不容情的恥笑聲沿著線路飛過來。 “你 你是說 你被美女搶劫了?哇哈哈哈哈 ”可以想見,那痞子 現在一定笑出淚來。
“麥達,倘若我此刻站在你身旁,你的腦袋已經滾進獸圈槽裏喂駱駝。” 他的口氣冷到極點。“叫納亞來聽電話。”“納亞忙著去補你捅出來的樓子 了。今天一大早我們就接到消息,莫勒幫想和韓偉格的人接頭,合作修理那 個上門踢館的‘麥氏走狗’,幸好消息給我們攔截下來。阿拉!
看樣子你在沙卡卡還真忙,幹出了不少大案子,就可惜沒一樣成事的。
哈哈哈哈 ”麥達極盡撻伐敗將之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