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收複失地(1 / 3)

第六章 收複失地

以臨安為國都,蘇南、浙江、閩北便成了京畿,而處在江淮之間的皖北、蘇北,就成了捍禦東南的屏藩。因此,南宋政府渡江南來後就始終注重江淮地區的防守。紹興三年(1133),詔韓世忠、劉光世在建康、鎮江置帥府,屯兵十萬。經此部署之後,朝廷認為“可恃以安”(《鄂國金佗續編校注》卷二九,趙鼎《趙忠簡公鼎奏劄·措置防秋事宜》。)。在西線,紹興四年春天,金兀術又率十多萬大兵猛撲仙人關。金軍為了示將士非攻入四川不可的決心,自統帥以下,“盡室以來”。吳針鋒相對,在仙人關西築起“殺金坪”堡壘,嚴陣以待。吳璘又自階州領兵來援,經過七天七夜轉戰,在“殺金坪”與吳會師。兄弟倆並肩戰鬥,終於打退了金軍拚死的進攻。此後,金軍退據鳳翔,屯田養兵,作固守之計,五年未敢輕動。西線穩住了。

紹興四年夏天,中線狼煙滾滾,局勢日益嚴重。

在金人扶植劉豫偽齊政權前後,京西、河朔忠義民兵,始終堅持抗金和打擊偽齊政權的鬥爭,像河南的翟興、翟琮、董先、牛皋;襄、鄧地區的李橫、李道、譚兗等人,他們“守一方,三麵鄰敵”,“披荊榛,守孤壘”。不僅如此,當金軍主力投入西部戰場時,他們又乘機發動進攻,乘虛收複洛陽、汝州(河南臨汝)、潁昌和朱仙鎮(開封西南),並派人與南宋政府聯係,要求派兵接應,準備收複東京(已成為偽齊京都)。

紹興三年冬,劉豫向金人討救兵,金軍與偽齊合兵進攻義軍。由於缺糧、缺援兵,義軍支持不住,已收複的地方相繼失守,自襄陽、鄧州一線撤出。李橫、翟琮、牛皋、董先、李道等撤向長江南岸。戰略重鎮襄陽(湖北襄樊市)於是落入偽齊李成手裏。

中線形勢頓時緊張起來了。金軍進攻仙人關失敗以後,用兵重點轉移於中線;劉豫也蠢蠢欲動,準備大舉南侵。中線麵臨著嚴重威脅。

迫切的問題是:朝廷必須趕緊選定中線防守的主帥。

江西安撫置大使趙鼎,提出要調換駐鄂州、嶽州(武漢、嶽陽)的帥臣,並提議要嶽飛駐防鄂州、嶽州。然而,朝廷沒有同意,卻派了資曆較高的神武前軍統製王駐屯鄂州。由此可看出朝廷雖對嶽飛器重——派他屯戍九江,但在交付指揮中線的重責問題上,對嶽飛的才幹還缺乏充分的估計。

其實嶽飛對中線防禦早已注意,在中線出現危急之前,已對敵情進行研究。他不主張在內線消極地以保守城池為主的方針,而是主張外線作戰,收複中原,從根本上解除戰爭威脅的戰略。

當義軍首領李橫還在襄、鄧一帶鬥爭的時候,嶽飛已確定“聯結河朔”的方針,派出張憲赴襄陽與李橫聯係,以便進軍時得到他們的軍事配合。

一、收複襄陽六郡

當時李橫、牛皋、董先、李道、翟琮等義軍首領已被迫退師到漢陽軍界,然而湖北安撫使劉洪道拒絕收留;嶽飛挺身而出,連忙發信給趙鼎,提出:“李橫等已至蘄、黃州,一行兵馬既經潰散,若在江北駐紮,必不能安,或令過江,相兼捍禦,卻可為用。”趙鼎采納了嶽飛的意見,“遂急差官水陸斡運糧米,起發應副”,並發公文讓嶽飛“從長措置”(《鄂國金佗續編校注》卷二九《乞支錢糧贍給李橫軍兵》。)。

李橫等原來就擔心自己並非官軍,怕“諸郡不納”,現在,劉洪道果然不肯收留,正感到走投無路,趙鼎遣送的糧食運到了,部眾才安定下來。

當嶽飛得知李橫已從黃州渡江到南昌時,親自飛騎至南昌迎接。朝廷有命:將李橫、牛皋等南歸義軍撥歸嶽飛節製。於是,牛皋、董先、李道等都成了嶽飛的部將。嶽飛考慮到義軍在困苦環境中能堅持戰鬥,英勇可用,而且熟悉當地的地理、民情,更具有一定的號召力,在未來進軍中原、收複失地的北伐戰爭中,可以發揮他們的長處,因此十分重視義軍。嶽飛高瞻遠矚,謀略高人一等。

正當朝野為中線防禦憂心忡忡的時候,嶽飛卻呈上一道《乞複襄陽劄子》,提出收複襄陽六郡的主張:

鎮南軍承宣使、神武後統製、江南西路、舒、蘄州製置使臣嶽飛劄子奏:“臣竊惟善觀敵者,當逆知其所始;善製敵者,當先去其所恃。今外有北虜之寇攘,內有楊麼之竊發,俱為大患,上軫宸襟。”

然以臣觀之,楊麼雖近為心腹之憂,其實外假李成,以為唇齒之援。今日之計,正當進兵襄陽,先取六郡,李成不就縶縛,則亦喪師遠逃。於是加兵湖湘,以殄群盜,要不為難。

而況襄陽六郡,地為險要,恢複中原,此為基本。臣今已厲兵飭士,惟俟報可,指期北向。

“伏乞睿斷,速賜施行。庶幾上流早見平定,中興之功次第而致,不勝天下之幸。取進止。”(《鄂國金佗編校注》卷十《乞複襄陽劄子》。

要守住中線,安定兩湖民心,必須奪回襄陽六郡(襄陽府、郢州、隨州、唐州、鄧州、信陽軍);要恢複東南和川陝的聯係,從全局加強抗金的防禦,也必須收複襄陽六郡;要收複中原,實現中興根本大業,更必須收複襄陽六郡。為此,嶽飛向朝廷請戰:收複襄陽六郡時機已成熟,“臣今已厲兵飭士,惟俟報可,指期北向。”

高宗和宰執討論,認為收複襄陽計劃可行。派誰掛帥出征呢?高宗提出:“就嶽飛如何?”

參知政事趙鼎回答十分幹脆利落:“知上流利害,無如(嶽)飛者!”(《建炎以來係年要錄》卷七五,紹興四年四月庚子條。

簽書樞密院事徐俯卻不同意,他認為嶽飛身為大將獨當一麵的資曆還太淺,不能完全信賴。當時,朝廷中對嶽飛能否擔起這項重責抱有懷疑的人,不在少數。

迫於形勢,高宗最後下了決心,把收複襄陽的任務交給了嶽飛。

但高宗的想法,和嶽飛不同。嶽飛誌在收複中原。高宗是為了保住長江防線,保住南宋小朝廷,並贏得一點議和的資本。因此,嶽飛部隊尚未出發,高宗就親賜禦劄,要嶽飛“追奔之際,慎無出李橫所守舊界”,他怕追得太遠,會“致引惹,有誤大計”(《鄂國金佗編校注》卷一《高宗皇帝宸翰》卷上,《命嶽飛毋出李橫所守界》。),即惟恐招惹金人發怒,耽誤議和“大計”,否則,“雖立奇功,必加爾罰”。

三省、樞密院(中央行政、軍政的最高機構)“同奉聖旨”給嶽飛下的命令更露骨,規定了五個“不得”,即不得越出六州軍界,不得追遠,“不得”稱“提兵北伐或言收複汴京”。還規定襄陽收複後,大軍退回江上屯駐。此“聖旨”全文如下:

三省、樞密院同奉聖旨,依下項:

王現駐軍鼎州,招捕楊麼,累有申奏,乞別差官兵防托大江。今差嶽飛兼製置荊南、鄂、嶽,其湖北帥司統製官顏孝恭、崔邦弼兩軍,並荊南鎮撫司軍馬,並聽節製使喚。

李橫退師,據諸處探報,叛賊李成、孔彥舟等占據襄陽府、唐、鄧、隨、郢州、信陽軍,候麥熟,聚兵南來作過。嶽飛軍累有奏陳,措置收複,備見盡忠體國。今差本官統率所部軍馬,於麥熟以前措置收複上件州軍。

今來出兵,止為自通使議和後來,朝廷約束諸路,並不得出兵,偽齊乘隙侵犯,李成等輒敢占據,須著遣兵收襄陽府、唐、鄧、隨、郢州、信陽軍六郡地土,即不得輒出上件州軍界分。所至州縣,務在宣布德意,存恤百姓。如賊兵抗拒王師,自合攻討;若逃遁出界,不須遠追。應官吏、軍、民來歸附者,不得殺戮,一麵招收存恤。亦不得張皇事勢,誇大過當,或稱提兵北伐,或言收複汴京之類,卻致引惹。務要收複前件州軍實利,仍使偽齊無以藉口。

嶽飛本軍每月現支錢一十二萬餘貫,米一萬四千餘石,會計出師三月軍須,合用錢三十六萬餘貫,米四萬二千餘石。今來慮有添兵,及有犒設激賞,理宜寬剩支降。今於行在榷貨務支銀一十萬兩,每兩二貫五百文,金五千兩,每兩三十貫文,二項計準錢四十萬貫。吉州榷貨務於今年貼納算請等鹽錢內支二十萬貫以上。總計支錢六十萬貫,內以二十萬貫充犒設激賞。米支六萬石,於沈昭遠催運二十萬石內,先次發到江上米內支撥。並令嶽飛措置,隨軍支遣。如人船不足,令帥司、運司極力應副。

收複諸州並委嶽飛隨宜措置,差官防守。如城壁不堪守禦,相度移治山寨,或用土豪,或差舊將牛皋等主管。事畢,大軍複回江上屯駐。

右劄送江南西路、舒、蘄州、兼荊南、鄂、嶽州製置使嶽承宣疾速施行,不得下司。

紹興四年三月十三日押《鄂國金佗續編校注》卷五《朝省行下事件省劄》。

紹興四年五月,嶽飛被授命為江南西路舒蘄製置使兼黃複州漢陽軍德安府製置使,率領大軍浩浩蕩蕩地出發了。對於朝廷隻限收複襄陽以及其他的規定約束,嶽飛是不滿的,但這次提軍北上,卻是恢複中原的第一步,因此,也是實現嶽飛的宿願的開始,所以嶽飛還是十分興奮的。

嶽飛在船上對幕僚們說:“某(飛)不擒賊,不涉此江!”

嶽飛剛毅的意誌,英雄的氣概,鼓舞著將士們奮勇殺敵。

從南宋政府建立以來,主動出擊還是第一次。朝廷為此作了周密的軍事部署;命韓世忠屯兵泗上;命劉光世出兵萬人向陳、蔡進發,作為右翼,配合嶽飛;還命川陝宣撫副使吳出兵進攻在陝西的偽齊軍,以分散敵人力量。

嶽飛大軍過江後,立即攻打郢州(湖北江陵北)。嶽飛身為統帥,親冒矢石,躍馬環城偵察地形。偽齊郢州守將京超,以勇猛聞名,號“萬人敵”,列陣以待。嶽飛命張憲責問京超,為何叛從劉豫?京超的軍師劉楫恬不知恥地回答:“今日各事其主,毋多言也!”

對如此無恥的漢奸,嶽飛怒不可遏,下令拔城後,生擒劉楫。第二天黎明攻城,士兵搭人梯登上東北角的敵樓,攻進郢城,殺敵七千多,京超投崖而死。劉楫,果然被活捉,嶽飛喝令他麵朝南跪下,責之以大義,親自處決了這個敗類。第一仗旗開得勝,收複郢州。

接著派張憲、徐慶攻隨州。偽齊守將王嵩頑抗一個多月,隨城未能攻克。剛加入嶽飛軍的牛皋主動請戰,提出三天內把城攻下。諸將以為通謀兼備的張、徐兩將軍都久攻不克,猛將牛皋不過是徒托大言。但嶽飛卻讚揚和批準了牛皋的請戰。牛皋攜帶三天軍糧,率軍猛攻隨城。因牛皋曾在這一帶抗金,又有張、徐兩將的配合,果然不等三天口糧吃完,攻克隨城,俘虜五千人,生擒王嵩。論功行賞時,牛皋歸頭功於張憲。他誠懇地說:我心裏想到的是國家大事,別無爭功較長的意思。

當時,嶽雲才十六歲,也參加了攻隨城的戰鬥,他手持兩椎,重八十斤,左右揮擊,英勇殺敵,首先登城。從此,嶽雲以勇冠三軍聞名。

收複郢州後,嶽飛揮師直指襄陽。偽齊大將李成引軍出城四十裏,左臨襄江列陣迎戰。嶽飛察看了李成的陣法,笑著對部下說:“此賊屢敗吾手,吾意其更事多,必差練習,今其疏暗如故。夫步卒之利在阻險,騎兵之利在平曠。成乃左例騎兵於江岸,右列步卒於平地,雖言有眾十萬何能為?”

嶽元帥舉起馬鞭,指著王貴下令:“爾以長槍步卒,由(李)成之右,擊騎兵!”

指著牛皋下令:“爾以騎兵由成之左,擊步卒!”(《鄂國金佗編校注》卷六。

牛皋、王貴一左一右,率步騎兵合攻李成軍。李成騎兵不能展開,被嶽飛軍步兵用長槍紛紛刺翻,向江邊潰逃,王貴步兵追來,於是連人帶馬掉入江中。李成的步軍則被牛皋的騎兵衝得七零八落,死傷不計其數。李成連夜率殘部逃遁。襄陽府收複了。

李成得到劉豫增兵後,又以三十萬之眾屯兵新野(河南新野),準備再戰。嶽飛先派王萬率一路軍駐清河水,作為誘餌。自己率兵於後迤邐跟去。李成果然中計,他傾三十萬之眾,猛撲王萬軍;嶽飛軍及時趕到,與王萬軍會合,夾擊李成軍,取得了勝利。第二天複戰,嶽飛又大勝。王萬乘勝追擊,直殺得李成軍橫屍二十餘裏。

嶽飛軍收複襄陽府後,接著準備收複鄧州、唐州、信陽軍。高宗趙構卻頗為不悅,不但不激勵嶽飛乘勝擴大戰果,反而憂心忡忡地給嶽飛下了一道《禦劄》,要嶽飛提防李成“包藏禍心,俟卿班師,彼稍就緒,複來擾劫,前功遂廢。卿當用心籌畫全盡之策來上”(《鄂國金佗編校注》卷一《高宗皇帝宸翰》上《夏五月,進兵襄陽,克之。捷聞,廷議猶患其難守,賜禦劄問方略》。)。

嶽飛接到這一份《禦劄》之後,為解除高宗顧慮,希望能得到他對繼續深入推進的支持,立即上了《畫守襄陽等郡劄子》:

臣六月二十三日酉時,準禦前金字牌,伏蒙聖慈特降親劄處分,令臣條具襄陽、隨、郢利害。

臣竊觀金賊、劉豫皆有可取之理。金賊累年之間,貪婪橫逆,無所不至,今所愛惟金帛、子女,誌已驕墮。劉豫僭臣賊子,雖以儉約結民,而人心終不忘宋德。攻討之謀,正不宜緩。苟歲月遷延,使得修治城壁,添兵聚糧,而後取之,必倍費力。陛下淵謀遠略,非臣所知,以臣自料,如及此時,以精兵二十萬直搗中原,恢複故疆,民心效順,誠易為力。此則國家長久之策也,在陛下睿斷耳。

若姑以目前論之,襄陽、隨、郢地皆膏腴,民力不支,苟行營田之法,其利為厚。然即今將已七月,未能耕墾,來年入春,即可措畫。陛下欲駐大兵於鄂州,則襄陽、隨、郢量留軍馬,又於安、複、漢陽亦量駐兵。兵勢相援,漕運相繼,荊門、荊南聲援亦已相接,江、淮、荊湖皆可奠安。六州之屯,宜且以正兵六萬,為固守之計。就撥江西、湖南糧斛,朝廷支降券錢,為一年支遣。候營田就緒,軍儲既成,則朝廷無糧餉之憂,進攻退守,皆兼利也。惟是葺治之初,未免艱難,必仰朝廷微有以資之。基本既立,後之利源無有窮已。又此地夏秋則江水漲隔,外可以禦寇,內足以運糧;至冬後春初,江水淺澀,吾資糧已備,可以坐待矣。於今所先,在乎速備糧食,斟量屯守之兵,可善其後。

臣識暗不學,輒具管見,仰報聖問,辭拙事直,伏乞聖慈裁決。幹冒天威,臣不勝屏營戰栗之至。取進止。

貼黃:臣見今隻候糧食稍足,即便過江北,雖番、偽賊馬勢重,臣定竭力剿戮,不敢少負陛下。伏乞特寬宵旰之念,不勝慶幸。

七月,嶽飛進兵鄧州。這時偽齊軍彙合金軍在鄧州西北列營三十餘所,共守鄧州。嶽飛指揮王貴、張憲、王萬、董先,分數路出擊,敵大敗,金將劉合孛堇隻身逃走,嶽飛軍生擒偽齊鄧城守將高仲。至七月二十三日,接連收複唐州和信陽軍(河南信陽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