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指麾中原大舉北伐
一、金國毀約南侵
就在南宋小朝廷沉醉於金人許歸河南地、和議成功的“勝利”時,戰爭的烏雲正在升起,並迅速地罩向江淮大地。
金天眷二年(即南宋紹興九年,公元1139年)秋,金國統治集團內部,又發生了內訌,展開了激烈的派係鬥爭。在推翻粘罕實權派中崛起的撻懶(昌)、蒲魯虎(宗磐)、訛魯觀(宗雋),在兀術(宗弼)與斡本(宗幹,金熙宗繼父)發動的政變中,被殺害。《金史》卷四《熙宗紀》。其理由是撻懶一派主張對宋議和:“宗弼察撻懶與宋人交通賂遺,遂以河南、陝西與宋,奏請誅撻懶,複舊疆。”《金史》卷七七《宗弼傳》。兀術因此進拜都元帥兼領行台尚書省。金熙宗授予兀術軍、政大權:“詔諸州郡軍旅之事,決於帥府,民訟錢穀,行台尚書省治之。”《金史》卷七七《宗弼傳》。兀術一旦總掌軍政實權,即一反撻懶派歸河南等地與宋通好的方針,“遂議南伐”。這得到熙宗全力支持。
金天眷三年(紹興十年)五月三日,金熙宗撕毀和約,詔諭諸州縣,以撻懶擅割河南,江南(指南宋朝廷)不肯徇其邀求之故,特降詔元帥府,複取河南、陝西地。詔書說:
粵有遼叔世,專肆奢暴,惟皇天假手於我太祖武元皇帝,恭行討伐,並有土宇。惟我太宗文烈皇帝,不敢於天降威,乃命帥臣,自大河以北,皆為我有。太宗始務息民,不貪其土,止以大河分流為界。……撻懶等複力言:齊為不道,既廢矣,邊麵四塞遐逖,猛士雖能守之,未免枕戈坐甲之勞。間以江左為鄰,易生釁隙,不可撤警,難以久安之計,不若因以河南地賜與大宋。……朕以元元休息之意,斷自朕心,又可其請。撻懶等不俟詔命款報,遽割土疆,旋班屯軍,凡此之為,皆撻懶等實稔奸謀,相為接好,將啟亂心。……朕嚐以止戈為武,食垢藏疾,不欲重違成命。故王倫既執之後,命使發藍公佐偕往〔江南〕責數之,調歲貢、齊正朔、征誓表、追冊命,冀其無我違,然後禮降封冊。今省來章,蔑如也;其餘事,意反有要求。……乃議大軍數道,節製並進,應洪流之南,皆從撫惜。嗚呼!非朕一人與奪有食言,尚念軍士久歲征役,所成大事,式當此行。……今命大元帥府領大軍數道,當體至意。《金史》卷四《熙宗紀》、(《建炎以來係年要錄》卷一三五,紹興十年五月丙戌條引《紹興講和錄》。)
於是,都元帥兀術率十萬兵馬自黎陽直趨汴京(開封),以聶兒孛堇軍和河南的李成為左、右翼,取道汴京直下兩淮;右監軍撤離喝率西路軍,由同州(陝西大荔)出發,攻陝西。
金朝撕毀盟約,重開戰爭的行動,使高宗、秦檜投降議和集團,在政治上和軍事上陷入十分被動的境地。
事先不是沒有征兆,也不是沒有情報,而是高宗、秦檜對金一味屈膝求和,不願正視事實,不願作出任何針對金朝的軍事行動,唯恐開罪金人,抱著一種能苟安一日即一日的心態,消磨歲月。
紹興九年(金天眷二年,公元1139年)八月二十六日,金許“以河南地與宋”。南宋即派遣文武官員去接管“新複州郡”——河南、陝西地。如派遣孟庾、劉錡為東京開封府正、副留守,路允迪、李顯忠為南京應天府留守,李利用為西京河南府權留守等。同時,又派王倫、藍公佐為正、副使臣,出使金國。十月四日,王倫到達禦林子,始見金太宗。結果是遭到冷遇,對轉交的宋高宗書信,“悉無所答”。而另派翰林待製耶律紹文為宣勘官,接待以宋簽書樞密院事(相當於國防部副部長)身份出使的王倫。耶律紹文毫不客氣地問王倫:
“還知元帥撻懶罪否?”
倫對:“不知。”
又問:“無一言及歲幣,卻要割地,但知有元帥,豈知有上國耶?”
倫曰:“昨者簽宣蕭哲以國書來,許割河南、歸梓宮、太母,天下皆知上國尋海上舊盟,與民休息,使人奉命通好兩國耳!”(《建炎以來係年要錄》卷一三二,紹興九年十月辛亥條。
王倫被扣押,“留雲中無還期”。金熙宗止放副使藍公佐歸宋,目的是要他轉告高宗趙構:現在要商議的不是歸河南等地,而是歲貢、誓表、正朔、冊命等事。並索取“河東、北士民之在南者”。這明明是帶來不祥的壞消息。文武百官,對宋金關係的逆轉,都感到十分憂慮。紛紛上奏,希望君相對此能有所提防和作出應變。右正言陳淵入對時,向高宗進諫:
近因藍公佐歸自金國,而同時正使王倫輒為金人所留。又聞金人盡誅往日主議之人,且悔前約,以此重有邀索。國事之大,無過於此。於是輒以和戰二議不可偏執之說……且陛下既知今日之和自當以戰為主,則和之不可堅守而戰之不可不備也審矣。
蓋和、戰兩途,彼之意常戰,不得已而後為和;我之意常欲和,不得已而後有戰。戰非我之意,和亦非彼之意,不能以相異也。……然則和之必變,立可待矣。或者必欲多與之幣以幸其久而無變,無是道也。
故臣願陛下以和為息戰之權,以戰為守和之備,惜財以厚民,吝予以存信,不務目前之利,務為長久之策。(〔宋〕陳淵《默堂文集》卷一三《上殿劄子》)(紹興十年正月二十三日)。
吏部員外郎許忻,因反對和議,被秦檜排擠外任荊湖南路轉運判官,臨行,亦上疏曰:
臣竊見金人為本朝患,十六年於茲矣。昨者張通古輩來議和好,陛下以梓宮、母後、淵聖之故,俯從其欲,複命王倫等報聘。今王倫既已拘留,且重有邀索,外議藉藉,謂敵情反複如此,鹹以為憂。望陛下采中外之公言,定國家之大計,深察敵人變詐之狀,亟安天下憂慮之心,繼自今時為嚴守備,激將士捐軀效死之氣,雪陛下不共戴天之仇。上以慰祖宗在天之靈,下以解黎元倒垂之命,庶幾中興之效,足以垂光於萬世。(《建炎以來係年要錄》卷一三四,紹興十年正月辛已條。
文臣對金國內部鎮壓主和派的政變和對宋朝態度的明顯變化,憂心忡忡,迫切地要求“陛下深察敵人變詐之狀,亟安天下憂慮之心,繼自今時為嚴守備”;武將更是焦慮萬狀,磨拳擦掌。嶽飛自不待言,他對金許歸河南地,根本不信,早就指出:“蓋虜夷不情,而犬羊無信,莫守金石之約,難充溪壑之求。”(《鄂國金佗編校注》卷十《謝講和赦表》。)一直強烈反對議和,沒有停止過北伐抗金的準備。淮東宣撫處置使韓世忠,得悉金朝內部動蕩、政局不穩,上言:
金人誅戮大臣,其國內擾,淮揚戍卒及屯田兵,盡勾回。
他主張“乘虛襲擊”。高宗聽了十分緊張,用斥責口吻回答說:
世忠武人,不識大體。金人方通盟好,若乘亂幸災,異時何以使敵國守信義?(《建炎以來係年要錄》卷一三一,紹興九年八月丙寅條。)
宋高宗明確地否決了韓世忠“乘虛襲擊”的請戰要求。在穩住韓世忠之後,高宗和秦檜,對嶽飛更是放心不下,在宋金形勢產生急劇變化的關頭,唯恐嶽飛主動出擊,於是在紹興十年初,專門給他下詔:
昨因虜使至,慮傳播不審,妄謂朝廷專意議和,是用累降旨,嚴飭邊備。近據諸路探報,虜人舉措,似欲侵犯。卿智謀精審,不在多訓,更須曲盡關防,為不可勝之計,斯乃萬全。朕比因傷冷作疾,凡十日不視朝,今則安和無事。慮貽卿遠憂,故茲親詔,想宜知悉。付嶽飛。
禦押《鄂國金佗編校注》卷二《朝廷得諜報,虜人果有意叛盟,賜禦劄令飭備》(紹興十年)。
高宗戒敕嶽飛“曲盡關防”,“嚴飭邊備”,不許越出轄區,主動進駐新收複之河南地作出積極的防禦金人“侵犯”的部署。
不管高宗如何“識大體”、對“敵國守信義”,隻須武將“曲盡關防”、不須“乘虛襲擊”。金軍卻已鋪天蓋地而來,並不買你趙構、秦檜“忍恥恃和”(〔明〕黃淮等編《曆代名臣奏議》卷三三九,吳昌裔奏。)的賬。金國都元帥兀術,打破過去秋季出兵、宋軍慣於“防秋”的常規,一改夏季五月出兵,使宋朝廷來個措手不及。身為力主和議的宰相秦檜,首當其衝,成為眾矢之的。“敵欲盟則盟,欲戰則戰,使旗方北,敵騎已南。此檜主和之驗也。”(《建炎以來係年要錄》卷一三五,紹興十年五月辛醜條所引《中興龜鑒》。)秦檜怕因此丟官罷相,“大恐,不知所為,顧盼朝士,問以計策。”((宋)黎靖德《朱子語類》卷一三一《本朝》五《中興至今人物》上。)
這時,有個司勳員外郎張嵲,為秦檜如何恃寵保位出謀畫策。他向秦檜背誦了《尚書·商書·鹹有一德》中“德無常師,主善為師;善無常主,協於克一(德沒有不變之法,隻有能達到善治就是可行之法;善沒有不變之準則,隻要能協調於和諧統一就是善)”。秦檜一聽,感到有道理,就當前如何應付金軍敗盟的被動處境,又詢問了張嵲,張嵲心神領會,進一步把他的主意具體化:
天下之事,各隨時節,不可拘泥。曩者相公與虜人講和者,時當講和也,今虜人既敗盟,則曲在彼,我不得不應,亦時當如此耳!《朱子語類》卷一三一《本朝》五《中興至今人物》上。
這實際上是為秦檜見風使舵、隨機應變找理論根據。以前求和,沒有錯;現在,金人既已敗盟,當然不能再講和了,趕快換一副臉譜,來一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要講抗金,要主戰。接著,張嵲建議秦檜立即“召諸將為戰攻之計”。秦檜喜出望外,馬上吩咐張嵲為他起草一份向高宗上奏的稿子:
臣聞:“德無常師,主善為師;善無常主,協於克一。”此伊尹相湯鹹有一德之言也。臣昨見撻懶有割地講和之議,故讚陛下取河南故疆。既而兀術戕其叔撻懶,藍公佐之歸,和議已變,故讚陛下定吊民伐罪之計。今兀術變和議果矣,臣願先至江上,諭諸路帥同力招討。陛下相次勞軍,如漢高祖以馬上治天下,不寧厥居,為社稷宗廟決策於今日。如臣言不可行,即乞罷免,以明孔聖“陳力就列,不能者止”之義。(《建炎以來係年要錄》卷一三六,紹興十年六月甲辰條。
高宗與秦檜此奏本是站在同一條“屈膝求和”船上,他實際上和秦檜處於同樣尷尬的境地,對於秦檜引經據典,以“德無常師”來掩飾從求和變為主戰的固位手法,不但沒有反感,而是讚同。高宗迅速將秦檜此奏轉發給諸大將。嶽飛讀到“德無常師”之句時,十分氣憤,“惡其言飾奸罔上”。嶽飛一眼洞穿秦檜“飾奸”的卑鄙手法;至於說“罔上”,無非是嶽飛不敢指斥乘輿(高宗)而已。他心中當然明白,沒有高宗背後支持,秦檜無法玩弄此種拙劣的表演,早該把秦檜罷免了。
為了表明與金決戰的姿態,高宗、秦檜接連作出了幾個大動作。先是頒布聲討金國不講信用、命諸大將準備應戰之詔書:
昨者金國許歸河南諸路,及還梓宮、母、兄。朕念為人子弟,當申孝悌之意;為民父母,當興拯救之思,是以不憚屈己,連遣信使,奉表稱臣,禮意備厚,雖未盡複故疆,已許每歲銀絹五十萬。所遣信使,有被拘留,有遭拒卻,皆忍恥不問,相繼再遣。不謂設為詭計,方接使人,便複興兵。今河南百姓,休息未久,又遭侵擾,朕然痛傷,何以為懷?仰諸路大帥,各竭忠力,以圖國家大計,以慰遐邇不忘本朝之心,以副朕委任之意。《鄂國金佗續編校注》卷四《紹興十年·金人叛盟兀術再犯河南令諸路進討詔》,並參(《建炎以來係年要錄》卷一三五,紹興十年五月戊戌。
同時,又聲討金都元帥兀術,頒布《賞格》:
三省、樞密院同奉聖旨:金人侵犯中原,兵革不息,已逾一紀。天下忠臣義士,雖在淪陷之中,乃心不忘國家。今兀術無名再起兵端,南北雲憂,未知休息之日,凡爾懷忠抱義、鄉裏豪傑之士,有能殺戮首惡,或生擒來獻者,並與除節度使,仍加不次任使。其餘能取一路者,即付以一路;取一州者,即付以一州,便令次任。應府庫所有金帛,並留賞給兵士。其餘忠力自奮,隨力大小,高爵重祿,朕無所隱。
又三省、樞密院同奉聖旨:兩國罷兵,南北生靈方得休息。兀術不道,戕殺其叔,舉兵無名,首為亂階。將帥軍民,有能擒、殺兀術者,現任節度使以上,授以樞柄;未至節使者,除節度使;官高者,除使相;現統兵者,除宣撫使。餘人仍賜銀、絹五萬匹、兩,田一千頃,第宅一區。(《建炎以來係年要錄》卷一三五,紹興十年五月戊戌引蜀中刊行《絲綸集》。)
繼而,於六月一日又命三大宣撫使韓世忠、張俊和嶽飛各兼招討使之銜:
少師、京東宣撫處置使韓世忠為太保、封英國公兼河南、北諸路招討使;
少傅、淮西宣撫使張俊為少師、封濟國公兼河南北諸路招討使;
武勝、定國軍節度使、開府儀同三司、湖北京西宣撫使嶽飛為少保兼河南、北諸路招討使。(《建炎以來係年要錄》卷一三六,紹興十年六月甲辰朔。)
五年前,南宋朝廷授予嶽飛檢校少保階官。其後,逐步晉升為太尉(正二品)、開府儀同三司(從一品),直至如今擢為正任少保(正一品),位列“三少”(少師、少傅、少保),官高位尊,當屬殊賞。此前,人們稱嶽飛為“嶽節使”、“嶽宣撫”,此後,多稱他為“嶽少保”了。
二、挺進中原
金歸還河南、陝西地時,金國就通知南宋不許廢棄各地偽齊官吏,讓他們“各守厥官”。為此宋高宗曾詔令諸大將“毋得過界”,原地駐防。所以,金兵南下得以長驅直入,河南、陝西地很快又為金所占有。
宋金戰爭,斷斷續續,已經曆了十餘年,金軍事力量未能滅亡南宋;而南宋,雖未能發動大舉北伐,收複故土,然而,軍事力量卻在不斷壯大,又有南部中國的財力、人力支持,事實上南宋國力足以與金軍抗衡。縱然高宗、秦檜妥協議和集團,堅決壓製諸大將主動出擊,但自川陝沿長江、兩淮的防線,還是一直注重加強的,因此,兀術統率的東、西路數路軍馬,一接近南宋原來的防線,立即遭到了猛烈的抵抗。
金西路軍在川陝宣撫副使胡世將、吳璘、楊政、郭浩等將帥英勇抗擊下,到處碰壁。撒裏喝望見大蟲嶺上吳璘的駐兵時,感歎地說:“善戰者,立於不敗之地,此難與爭!”不得不退兵鳳翔保守。
金東路軍重點進攻的區域是淮西,即張俊的防守區。而淮西宣撫帥司設在離前線較遠的建康;在九個月之前,張俊還將原在廬州的八千人馬調回建康駐屯;因此淮西防守力量十分薄弱。南宋政府雖然早已得到金準備敗盟南侵的情報,卻沒有采取加強防禦的措施。
純粹是出於偶然,新任東京副留守劉錡,帶領一萬八千名“八字軍”(此時王彥已卒),從杭州搭乘九百艘船隻前往東京;行至淮河渦口,聽到金人敗盟南下的消息,劉錡與將佐舍舟陸行,急趨順昌(安徽阜陽)。這時又傳來東京已陷落的消息,形勢十分緊張。劉錡在順昌守臣陳規的支持下,決心“破釜沉舟”,在順昌與金人決一死戰。在劉錡號召下,全軍上下,鑿沉船隻,修築工事,表示決不後退。劉錡還把柴禾堆積在自家門前,說:萬一不利,就燒焚我的家眷,決不讓他們落入敵手遭受汙辱。劉錡部署將佐守城門,加強偵探,招募百姓作哨探,“男子備戰守,婦女礪刀劍”。“八字軍”健兒互相激勵說:“我輩自此出陣,未曾立功,今才至此,便遇大敵,須是出力報答國家!”《三朝北盟會編》卷二〇一,楊汝翼《順昌戰勝破賊錄》。
六天以後,金三路都統葛王烏祿以兵三萬,與龍虎大王合兵,圍攻順昌。劉錡或用神臂強弩,或用步兵邀擊,或遣驍將、募壯士雨夜襲擊敵營。金兵大敗,損失鐵騎數千。都元帥兀術見敗報後,自率十萬大軍馳往順昌。兀術一到順昌,察看城牆守禦工事十分簡陋,傲慢地說:這樣破敗的城牆,我用靴尖一踢就倒!責罵四員大將(三路都統、龍虎大王、韓常、翟將軍)不中用。
兵臨淮河,大軍壓境。高宗急忙任命劉錡為“沿淮製置使”,要他守住淮河;一麵下令嶽飛速援淮西。嶽飛當即派出張憲、姚政率軍東進,牽製金軍兵力,以解救順昌之圍。
劉錡在首戰告捷的鼓舞下,麵對十多萬敵軍毫不示弱。他抓住金軍輕敵、又遠來疲乏、怕熱畏暑等弱點,已先在城外的水源、草叢處撒了毒藥,致使渴不擇飲的金軍人馬大批中毒,戰鬥力大為削弱。劉錡又派人下書與兀術約戰,兀術大怒,遂於六月九日,宋金二軍大戰於順昌城外。上午,天氣較涼,劉錡按兵不動;等到中午,天氣酷熱,金軍已力疲氣索,劉錡突然命數百人衝出西門,數千人衝出南門,手持銳斧,不聲不響地衝向金兀術的中軍。宋統製官趙樽、韓直身中數箭,戰鬥不已,戰士們都拚死搏鬥,刀劈斧砍,把金軍打得大敗。這一仗殺敵五千,金軍橫屍遍野。金兀術的三千精銳“鐵浮屠”(親兵),和號稱“長勝軍”的拐子馬鐵騎隊,在這次戰役中喪失十之七八。金兀術不得不於次日拔營退兵。順昌解圍。順昌大捷給南侵的金軍一記當頭棒喝,對南宋抗金軍民是極大鼓舞。
當金軍圍攻順昌時,半個月之中嶽飛接連收到高宗六封詔書,可見高宗憂慮焦急之狀。其中有二封詔書這樣寫道:
金人過河,侵犯東京,複來占據已割舊疆。卿素蘊忠義,想深憤激。凡對境事宜,可以乘機取勝,結約招納等事,可悉從便措置。若事體稍重,合稟議者,即具奏來。付卿親劄,想宜體悉。付嶽飛。
禦押
金賊背約,兀術見據東京。劉錡在順昌,雖屢有捷奏,然孤軍不易支吾。已委卿發騎兵策應,計已遣行。續報撒裏喝犯同州,郭浩(宋永興軍經略使)會合諸路,扼其奔衝。卿之一軍,與兩處形勢相接,況卿忠義謀略,誌慕古人,若出銳師邀擊其中,左可圖複京師,右謀援關陝,外與河北相應,此乃中興大計。卿必已有所處,唯是機會,不可不乘!付卿親劄,想宜體悉。付嶽飛。禦押《鄂國金佗編校注》卷二《援順昌六詔》。
高宗授命嶽飛“一援、二取、三收複”。“援”,東援淮西,西援關陝;“取”,圖取開封;“收複”失土,北渡黃河;並允許過界結約招納,凡“可以乘機取勝”之事,“可悉從便措置”。
對嶽飛來說,這二道允許深入北伐的“王命”,已朝思暮想地整整等待了十五年!今日一旦得著皇帝的讚許,他該多麼興奮喜悅!現在希望即將付諸實現,這才是最大的機會,最高的賞賜!
高宗信中所說“中興大計,卿必有所處”,從這點來說,高宗是猜對了,隻是嶽飛的處置不自今日始,而且圖謀之宏大,部署之周密,都是諸大將所望塵莫及的。
早在議和期間,嶽飛預見到金必敗盟,宋金必再戰;因此,他從未中斷北伐的籌劃工作。
第一,紹興九年和議達成後,嶽飛不顧高宗、秦檜的限製,就派河北路統領忠義軍馬李寶過黃河,串聯河北忠義民兵在滑州境內活動。當金軍敗盟南侵後,李寶、孫彥便沿黃河東下進入興仁府(山東定陶、菏澤一帶),這一支戰鬥力頗強的忠義軍,正部署在開封的東麵,牽扯了金人的部分兵力。接著,又派統製官梁興、邊俊、李喜等渡黃河進入太行山區,聯絡河東忠義民兵,使河東、河北忠義豪傑“相與犄角”。以上是黃河北岸的部署。
第二,派撞軍統製軍馬吳琦到陝州,在中條山集合忠義民兵,接應大軍“掩殺金賊,收複州縣”。陝州為西入關陝的緊要門戶。吳琦在中條山的活動,既能切斷侵入河南的金軍李成部同入侵關陝的撒裏喝部的聯係;又能與增援郭浩的武赳部相為犄角,起到互為應援的作用;此外,還構成了掩護嶽飛主力挺進的一個側翼。
第三,從全局著眼,派最得力的前軍統製張憲、姚政東援劉錡,派武赳帶一支軍馬西援郭浩。
第四,派中軍統製王貴、牛皋、董先、楊再興、孟邦傑、楊成、郝晸、張應等,分別經略洛陽、汝州、鄭州、潁昌、陳州、光州、曹州、蔡州等河南地,並奪取東京。
第五,嶽飛自率一軍,長驅北伐,俯瞰中原,伺機渡河,收複河北失地。
第六,沿江布防:除留守襄陽防區外,還分兵長江中遊駐留池州。(〔宋〕葉夢得《石林奏議》卷十一《奏措畫防江八事狀》。)
嶽飛的措置規劃,雖行之於今日,但卻是十五年來聽取了中原義兵首領、中原父老的呼聲,與將佐謀士日夜籌劃的結果。從這規劃苦心經營的過程,也可看到嶽飛一心為國、一心拯民的心胸。
得到高宗的讚許後,嶽飛立即率軍奮起疾馳,向中原挺進。
金人聽到嶽飛大軍出動的諜報後,膽戰心驚。不過,最害怕嶽飛進軍的卻是賣國投降的秦檜。金人敗盟毀約,對堅主和議的秦檜是當頭一棒。秦檜怎能不擔心皇帝怪罪而將他第二次罷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