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氣派的四合院(2 / 2)

上麵說過,叔祖父這個人,沒有機會接受係統的教育,可聰明過人,肚子裏的學問不少。他酷愛學習。正房西屋裏有他的一間書房,裏麵有大量藏書、字畫。他有一個大書桌,上麵擺著文房四寶,還有一個硬木小櫃,專門放置雕刻圖章用的刀具。正房堂屋是典型的舊式陳設:條幾、方桌、太師椅;正麵掛著中堂、對聯;條幾當中擺著一座時鍾,兩旁各擺著一隻瓷瓶、一隻帽筒,旁邊還有一個大理石的擺件,上麵的圖像酷似廬山雲雨,叔祖父在上麵題詩"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

為了維持生計,叔祖父仍在黃河河務局工作。他擔任過河務局工程科主任科長、下遊總段長、河務共振會工程科科長等職,一家生活過得還算不錯。當時河務局有四大工程師,就是潘萬玉、陳顯庭、季嗣誠和張紹庭。別看是幾位"土"工程師,黃河開了口子,他們都能夠堵得上。後來分配來一位天津河海大學畢業的洋工程師,黃河開了口子,硬是沒有辦法。可是叔祖父脾氣倔強,常和局長鬧別扭,工作很不順心。但是為了家庭生計,隻好忍氣吞聲。

日本鬼子占領濟南後,他竟混到日偽山東省政府建設廳,當上了副課長。我不知道一個副課長一個月能掙多少錢,但在我的印象裏,這時的家庭生活是沒有問題了。非但如此,季家在佛山街頓時名氣大增。人們說起季家來,總是"季課長家"長,"季課長家"短的。叔祖父每天上下班都有黃包車接送。那輛車比起大街上的那些車要新得多。最特別的是,它有兩盞照明燈,有腳踏的鈴鐺(我曾踏過,鈴聲洪亮,很有警示力),有嶄新的帆布車篷,擋風簾子。冬天,叔祖父坐上去之後還有毛毯蓋在腿上。

我還記得黃包車夫姓王名春發,年輕力壯,為人憨厚誠實,拉起車來如風馳電掣,很是威風。那時,坐上那輛人力車就好比現如今坐上了別克轎車。叔祖父穿的當然是長袍馬褂,但頭是光頭,戴了一頂禮帽,冬天是水獺皮帽。後來不知什麼時候,他又在外麵穿上了西式呢子大衣,裏麵仍是長袍馬褂。我始終沒見他穿過皮鞋。我覺得他的穿著很新鮮,可又覺得不太協調。

家庭生活雖然沒有問題,但叔祖父身負做亡國奴的壓力,麵對社會動亂、戰爭頻仍的局麵,他精神苦悶,心情極度頹喪,整日麵孔嚴肅陰鬱,毫無笑容。他看不到自己的前景,更看不到社會能向好的方向發展。他開始吸起大煙(鴉片)來了。在我的印象裏,他在家的時候,不是吸大煙就是打麻將,已經很少見到他讀書做詩刻圖章了。他對字畫、刻圖章的工具、書桌等都已毫無興趣,基本上棄之不用(後來都歸我使用),他完全在混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