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滿心地希望婷婷的這病隻是一個小恙,會立刻好起來,更希望她從抑鬱和哀惋中振作起來。
這下,他進入山林深處,便專挑那幾處山雞山鷸和竹雞多的地方鑽。他想的是鹿兒、野獾、鬆毛子之類的獸物,肉太肥太膩,且總有些腥臊氣,女孩子一般厭惡。而山雞、山鷸和竹雞一類的禽物,肉既肥且又不膩,無論燒炒烹燉,味兒都鮮美不過,最適合女孩子口胃了。
天快黑的時分,夏華“趟趟趟”的興衝衝回返了椏灣窩來。鳥銃上挑著的兩隻肥嫩嫩的竹雞,直在肩背後晃蕩著,手上還捧著一隻鮮活的、毛色極柔美的畫眉子。人還在屋外,腳還沒跨門坎兒,就迫不及待地朝婷婷歇宿的那個廂房(這原是媛嬡的臥室,現在嬡嬡走了,便成婷婷的臥室了。建平沒走時,便和夏華一起住在這間隔壁的另一間廂房,建平走了,夏華當然仍在這裏。這兩間屋,都要從堂屋裏進,也即是說,這兩間屋算是廂屋,外間便是堂屋。堂屋比較大些,在以前,這堂屋專作大家進餐和集體娛樂的場所,按現在的說法,這堂屋該叫做“小客廳”的吧。堂屋的另一邊,也是兩間廂屋,現在是空著的,閑放著一些家具和別的雜物,嚷起來:
“婷婷,看,我給你從林子裏帶了什麼來!”
“呃,”婷婷躺在床上,聽見屋外夏華的一聲喚,忙應了一聲,隨即翻了個身,想爬起床來坐起,可是人還沒坐穩妥,直感到頭暈沉沉的,如同戴了個很重很重的鐵罩子,懸不起來。同時腹中一陣翻騰,一股酸澀的液體似乎猛地湧上咽喉,要衝出來,眼前同時一陣昏花,支撐不住,不由自主地又躺倒下去。
這時,夏華已在外間堂屋裏脫了上山的裝束,掛好了鳥銃在牆旯旮裏,捧著“啾啾”叫著的畫眉子跨進婷婷的臥室。
“看,一隻畫眉子,多柔美的毛色!”
畫眉子直在夏華手裏叫著。
“哦……活的?”婷婷忙伸出十分乏力的雙手來接。
“是咧,活嘣嘣的。這是我在一株柞樹上逮到的。”夏華高興地說,“你聽。這叫聲多脆!喜歡不?”
“喜歡。毛色還真柔潤的。”婷婷接過來。輕撫著小家夥茸茸的身子。奇怪的是,這小家夥到了婷婷的掌心裏,竟不叫不吵了。
婷婷掙紮著又想坐起來,不料,人還未坐穩,頓覺滿肚子的翻江倒海。“哇——”的一聲,一口辛酸腥臭的穢物從口中衝了出來夏華冷不防。給濺上了一褲腿的嘔吐物。
“啊!你怎麼啦,婷婷!”夏華這一下哪顧得上自己一身髒臭,慌忙一把抱住婷婷的雙肩。可是觸到婷婷的身子,不禁大吃一驚……身滾燙的!
“啊呀!你發高燒了。這怎麼得了?”夏華頃刻間慌了神。
而婷婷大概是胃中的酸水穢物吐了出來,倒是頓覺胸腹間鬆活多了,隻是頭還感到挺沉。想懸起來。卻直覺得頸脖子又酸又脹又疼,兩隻手抖抖瑟瑟的很乏力。她喘了好一陣氣,掙紮著在夏華懷裏坐了起來。屋裏此時雖然已是黑燈瞎火的,視物不清,但她憑直覺知道自己吐得夏華一身邋遢了,心裏直是過意不去,說著:
“唉……,看,把你一身都弄髒了,快去脫掉換下吧,趕明兒給我洗。”
夏華於黑暗中瞪了她一眼,說:“自己病成這副樣子,還管我幹麼個?”
此刻。夏華見婷婷病勢這麼重,已是十分著急了,哪還有工夫來管自己一身怎麼髒。他小心翼翼地扶起婷婷坐正了上半身,讓她靠在床頭邊,然後自己立起身來,掏出褲兜裏的一盒隨身帶著的火柴,挨著婷婷床邊點燃了窗台上的煤油燈盞,用手捧著端過床邊來。照著婷婷的臉,關切地問道:
“現在感覺怎麼樣?”
“好了許多。就是頭還很暈很沉。”婷婷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