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3)

從那個晚上起,又捱過了三四日,建平見婷婷的情緒似乎真有了些許安定,便跟夏華說。決定明天和嬡媛啟程下山返城。

至次日,蓉姑也過來了,和夏華,還有婷婷一同把建平和嬡嬡送到九峰圩,看著他倆搭上汽車開走了。才又一同返回椏灣窩。然而,盡管婷婷是自己主動地決定留在這裏的,但如今看著建平他們走了,撇下了她。心裏還是悲傷不已。所以。從九峰圩返回椏灣窩時,竟哭了一路。夏華和蓉姑輪番地勸,也無濟於事。回到椏灣窩,情緒又低落了,茶飯不思。第三日,便病倒了,臥床不起。夏華見了,十分著急。石三爺聽到蓉姑說,便在上午時候,過到這邊來,瞧了一陣婷婷的病情,弄了一些草藥煎了一罐湯,讓她喝下。到吃中午飯的時候,婷婷果見好了一點,坐起來吃了幾口飯。

石三爺回了樟木坑。夏華便想進山去打個什麼野物來給婷婷開胃口。順便也去山林裏巡查一遭——打從城裏回山,這幾天還一直沒去巡山呢。

先前大家都在時,基本上進行了分工。男的輪流值班巡山,女的就在家做些煮飯菜之類的雜務。至於田裏地裏的農活,當然重活兒全是男孩子包幹了,女孩子隻幫做些輕活兒。生活形式是絕對的“共產主義”,有飯一起吃,有錢共著用,彼此不分家。要做的事本就不算多,所以閑日子特別多。沒事時,大家就夥在一堆兒說笑打鬧,玩些摔撲克牌。下棋和胡亂吹拉彈唱之類的娛樂來消遣,來打發日子。然而,雖說清閑,卻沒有誰再想拿起什麼書本死啃。教科書枯燥無味,且早已讀膩了。眾多耐得看的文學書籍,在這場“文化大革命”中,都被當作“封資修的毒草”查禁了。允許發行的書籍都幾乎是些假大空的東西。純粹是在圖解政治,讀它倒味口。有誰回一趟子城,帶來幾本,稍有興趣的,大家搶著翻幾遍,稀裏糊塗地看一通。看完之後,信手就將它摔在旮旯裏。再沒誰去理會它。但是,那時的椏灣窩,盡管是個地處大山深處的幽僻山窩,由於彙集著十六個青春旺盛的火熱般的青年男女,便也十分的熱鬧。

夏華在十六個同伴中,性格最特別。他不喜歡湊熱鬧,不愛多說話,總是一杆鳥銃扛在肩上。腰裏別著一把匕首和一個裝著銃硝的野牛角,天馬行空般獨來獨往地在山林裏轉悠。不知怎的,在這群“知青”中,石三爺偏偏就忒喜愛他,手把手地教他放銃,教他布陷藏弩,把畢生積累起來的狩獵經驗和本領都傳授給了他。三年來,在石三爺的調教下,夏華練就了一身過硬的狩獵功夫,黑咕隆咚的夜裏,聽風聲就能辨別是何種野獸出沒。一抬手放銃就能彈不虛發,每天進山。回來時總要帶回一兩種野味。或許正是由於這點,看似他不合群,可是大家都喜歡他。不過,十六個同學中,要數建平和夏華最要好。

夏華雖然性情孤僻,不喜歡湊熱鬧,但到了這種大家走盡,僅剩下了他一個在這空蒙幽僻的大山裏的時候,他的心也突然地感到了一種孤獨和落寞,一種被拋棄的隔世之感。好在他生性剛毅堅強,有著極強的自製力——一種自我壓抑情感不外露的能力。所以,在即將與建平和嬡嬡分別的那幾日裏,建平他們鬱憂寡歡,哀聲歎氣的吃不下飯。而他,依然故我,不冷不熱的。能夠一餐三、四碗的猛吃。其實,誰能知道,他內心的痛苦比任何人都要難受。我們可以設想,原本就是平生遭際堪傷的他剛剛失去唯一的親人——母親,真正說,他還沒從失去母親的痛苦之中掙脫出來,而現在,建平和嬡媛又離了他下山回了城,他成了孤苦伶仃的一個人,留在了這深山老林裏,日夜與野獸野物為鄰為伍,這精神上的苦痛接踵而來,能說不比任何人要大嗎?

如今,婷婷又突然病倒了,在夏華的心裏,苦痛上又憑添了一份著急。他自己也說不清原由,不知怎的,還僅僅相處相識幾天時間,便打心眼裏喜歡了婷婷。他沒有去認真地思考過,這喜歡是緣於一種彼此命運相似而產生的同病相憐,還是另一種什麼潛意識的微瀾在心中湧動。還有,這感覺似乎還不是近幾日裏偶然產生的,而在相遇於列車上的時候就有了。所以,那天林建平和嬡嬡走的時候,他心裏實實在在還忐忑不安的真怕婷婷突然變卦,拚著要跟建平和媛嬡走呢!在這個散了夥,勞燕分飛,人去山空的節骨眼上,突然來了個婷婷陪伴他,能說不是上蒼有眼,可憐見他,給他一顆孤獨空寞的心一個非常大的安撫和慰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