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拇》嚴複給予這樣的點評:此篇宗旨在任性命之情,而以仁義為贅,先以形喻,次以官喻,故曰不獨手足以駢枝也,而聰明道德亦有之。凡此,皆失其性命之情者也。
駢是並合的意思,駢拇指腳的大拇指和第二指長在一起了。枝指是指第六個手指頭。腳趾並生和歧指旁出,與附著的讚瘤一樣,都是人體上多餘的東西。仁義和禮法就像“駢拇”、“枝指”和“附讚縣疣”,都是不符合本然,多餘的東西。莊子批評仁義和禮法,指出天下的至理正道,莫如“不失人的性命之情”。而“仁義”和“禮法”卻使“天下惑”,從為外物殉身這一角度看,君子和小人都“殘生損性”,是沒有區別的。反映了莊子回歸自然的社會觀和政治觀。
陸西星《南華真經副墨·驕拇》總論中說:“《驕拇》篇以‘道德’為正宗,而以‘仁義’為駢附,正好與《老子》‘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參看。一部《莊子》宗旨,全在此篇,末用一句叫出:‘予愧於道德,是以上不敢為仁義之操,而下不敢為淫僻之行。’上下俱不為,則虛靜、恬淡、寂寞、無為,而道德之正,性命之情,於是乎得之矣。”
原文:駢拇枝指,出乎性哉!而侈於德。附贅縣疣,出乎形哉!而侈於性。多方乎仁義而用之者,列於五藏哉!而非道德之正也。是故駢於足者,連無用之肉也;枝於手者,樹無用之指也;多方駢枝於五藏之情者,淫僻於仁義之行,而多方於聰明之用也。
是故駢於明者,亂五色,淫文章,青黃黼黻之煌煌非乎,而離朱是已。多於聰者,亂五聲,淫六律,金石絲竹黃鍾大呂之聲非乎?而師曠是已。枝於仁者,搖德塞性以收名聲,使天下簧鼓以奉不及之法非乎?而曾史是已。駢於辯者,累瓦結繩竄句,遊心於堅白同異之間,而敝跬譽無用之言非乎?而楊墨是已。故此皆多駢旁技之道,非天下之至正也。
原文:連在一起的腳拇指和手上長出六根手指不都是天生的嗎?但是卻比一般人多長出一些東西。附生在人體上的肉瘤,是從人身上長出來的呀,不過卻超出了人天生而成的本體。采用多種方法推行仁義,比列於身體不可或缺的五髒嗎?卻不是道德的本然。所以,腳上雙趾並生的,是連綴起無用的肉;手上六指旁出的,是樹起了無用的手指;各種並生、旁出的多餘的東西對於人天生的品性和欲念來說,好比迷亂而又錯誤地推行仁義,又像是脫出常態地使用人的聽力和視力。
超出本體的“多餘”對於一個視覺明晰的人來說,難道不是攪亂五色、迷濫文彩、繡製出青黃相間的華麗服飾而炫人眼目嗎?而離朱就是這樣。超出本體的“多餘”對於聽覺靈敏的人來說,難道不是攪亂五音、混淆六律,豈不是攪混了金、石、絲、竹、黃鍾、大呂的各種音調嗎?而師曠就是這樣。超出本體的“多餘”對於倡導仁義的人來說,難道不是矯擢道德、閉塞真性來撈取名聲,而使天下的人們爭相鼓噪信守不可能做到的禮法嗎?而曾參和史蝤就是這樣,超出本體的“多餘”對於善於言辭的人來說,就會花言巧語,玩弄語言,將心思遊蕩在“堅白異同”詭辯的是非之中,而艱難疲憊地羅列無數廢話去追求短暫的聲譽嗎?而楊朱和墨翟就是這樣,所以說這些都是多餘的、矯造而成的不正之法,絕不是天下的至理和正道。
原文:彼正正者,不失其性命之情。故合者不為駢,而枝者不為跂;長者不為有餘,短者不為不足。是故鳧脛雖短,續之則憂;鶴脛雖長,斷之則悲。故性長非所斷,性短非所續,無所去憂也。意仁義其非人情乎?彼仁人何其多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