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春生老家在山東,家裏很窮,父母去世後,兩個兄弟外出闖蕩,家裏隻剩下了他一個人。連年年景不好,看到鄉親們紛紛去逃荒,郝春生也想出去找條活路,可是往哪裏走,他一直還沒打好主意。這天夜裏他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裏一個好像關公的金麵神人點撥他說,要走就奔口外,那是條活路。郝春生問他具體要到什麼地方才好,神人說天機不可泄露,隻記著,有“鍋”才好吃飯啊!另外神人還一再囑咐,走時要把他也帶上,這破地兒他也不想呆了。
醒來之後,那個夢還十分清晰地浮現在眼前,不由郝春生不發猜疑。夢裏神人指路倒還有可能,可是把神人也帶上這就不好辦了,他可到哪裏去找夢裏那個金麵關公呢?想了半天,郝春生忽然想起小時候好像真的在家裏見過一個不大的金臉關公像,可是後來就不知哪裏去了。他在家裏可是尋找起來,翻騰好一陣,還真的在破草棚子的爛秸草裏找到了那個金臉關公像。好在那個神像不大,擦幹淨泥土包好了打在包裹裏,郝春生折買了幾間破草屋和一些家三夥四兒,除了金臉關公像,跟他一起走的就是他家那條老黃狗了。
按著金臉關公夢裏的指點,郝春生一直往北走,他也不知該到什麼地方落腳。身上那點錢舍也不得花,渴了喝口河水泉水,餓了買個燒餅饅頭,有時地裏薅把蔥,掰個嫩棒子,扒拉個土豆紅薯什麼的也將就一頓。就這樣一走了千八百裏就出去了。這天趕路貪了晚,來到一個鎮子也就小半夜了,為了剩下店錢,郝春生就摸黑在鎮外一片草灘的土坎兒下半坐半躺眯著了。好在是夏季,這陣兒又沒趕上雨,身邊又有老狗做伴,加上一路疲乏,不一會郝春生也就睡著了。
一覺醒來,天剛蒙蒙亮,郝春生想趁涼快趕路,起來走到那條水流很大很清的河套邊洗把臉,回頭見狗還站在那邊,就招呼一聲,然後順著河邊往上走。可是那條老狗卻追上來,又叫又鬧,還直拽主人褲腳。郝春生以為狗在玩耍,就輕輕把它踢開了,可是那隻狗還是沒完沒了,郝春生有些不耐煩地真的踢了它一腳。
因為一心忙著趕路,約摸走出了十來裏回頭才發現老狗沒在身後。郝春生也沒在意,老狗常會跑到一邊山坡野地撒歡或者捉些吃的,一會兒也就趕上來了。就這樣又走了十來裏,看看老狗還是沒跟來,郝春生就坐下來等著它。可是等了一會兒天都熱了,狗還是沒有跟上來。郝春生有些不放心了,也許老狗生自己的氣了吧?他決定回去尋找,因為這條狗他家養了快十年,盡管家裏那麼窮,可狗從沒有嫌棄過,對主人總是忠心耿耿,這一行更是一路相伴,親如兄弟,他怎麼能把它丟下呢。
六月的天小孩的臉,說變就變,郝春生剛剛回頭走了不到二裏地,這雨就來了,而且是瓢潑大雨。郝春生給灌得上不來氣,可偏趕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沒個避雨的地方,郝春生隻好一頭鑽進了半人高的高粱地裏。這場雨不光來得急下得猛,而且工夫還長,一下就是一個半時辰。本來就勞頓疲乏營養不良的郝春生一下子就給這場雨就淋病了,雨過之後他又走了不到一裏地,一條河水就攔住了去路——這裏來時不過是條溫馴的小河溝,踩著搭石就過來了,可現在洪水下來卻如脫韁野馬,根本就過不去了。郝春生又急又冷又餓又沒辦法,隻能在河邊打著磨磨,很快他就感覺頭昏眼花渾身酸軟無力,踉踉蹌蹌又走了幾步,突然撲通一聲摔倒下去,掙紮兩下就昏了過去。
郝春生是被附近的村人救起的。在那個好心人家裏躺了三天,郝春生能起來了,可天又下起了連陰雨。本來就惦記著狗,加上到這時郝春生才發現他的錢袋子不見了,他就更加著急了。農人說救起他時隻有那個包袱,沒有別的東西,郝春生也沒好再說什麼,隻是心裏暗暗叫苦。好容易盼到雨停了,郝春生不顧身體虛弱,告別那戶農家,急急忙忙往回找。雖然他知道找到狗的希望不大,但他必須去尋找,否則他對不起自己的良心。至於錢他根本沒抱任何希望。
郝春生一路往回走,一直走到那晚他露宿野外的那個鎮子。從那戶農家嘴裏郝春生已經知道了這個鎮子叫郭家屯。
過來那天到郭家屯時已經三更天了,又是睡在鎮子外,第二天又是起的大早,所以郝春生對這個鎮子沒什麼印象。今天一進鎮,郝春生這才發現這裏敢情十分繁華,幹幹淨淨的小街兩旁大大小小的店鋪鱗次櫛比,吃的穿的擺的用的土貨洋貨,賣什麼的都有,這邊是和順店,那邊是保壽堂,這邊是銀匠爐,那邊是畫匠鋪,這邊是糖坊,那邊是當鋪……而街上也是人來人往,做賣座買,又是吆喝又是撥浪鼓,郝春生沒想到這塞外小鎮還有這般熱鬧光景。不過此時他顧不上瞧熱鬧,隻是憑照記憶匆匆尋找著來時那條路。對丟失的錢他根本不抱希望,隻希望能夠出現奇跡,能找回他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