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就張榜了,寫的是《秋江》。這個時候,你們現在說演《秋江》的人沒來,臨時改別的,我沒膽子跟跟觀眾說你愛看不看……你們說去吧,我開不了口。”短發中年女人把話一丟,人就走出了後台。
這是興順劇場負責排節目的姐姐,平日裏都是笑臉迎人的,今天這麼火大,也實在是這邊出了問題,怪不得人家。
演陳妙常的姑娘,昨晚上跟家裏鬧翻,離家出走了,到這個時候才通知這邊說人來不了,書正他們一撥小年輕都在興順劇場後台開始化妝了。
“怎麼弄?”演艄公的小陳手裏捏著白胡子說:“也沒多大問題,就缺一個陳妙常,你們……”小陳看向那幾個唱旦角的姑娘,可她們的戲在前邊,都扮上了,改妝扮根本來不及。這話說出來也解決不了問題。
“書正師兄。”最小的崔玉梅把手指向正在穿褶子的書正,嘴巴快的小丫頭說:“書正師兄演的第一場,《秋江》在後邊,怎麼都來得及。你們又不是沒聽過他串旦角兒,張老生日那回,他們兩師徒唱《琴挑》。書正師兄,你救救場,倩倩回來了我讓她請你吃飯。”
崔玉梅這一說,所有人都覺得行得通,看著書正。
書正把手上的折扇打開又關上,想想這也是沒辦的辦法,總不能不演了,便點點頭。那姑娘幾個可是鬆了一口氣,都說幫忙妝扮,保證沒問題。
書正檢查了扇子沒問題,準備上場,他的是第一出,演《放裴》裏的裴禹。
#
“奶奶,《放裴》演的什麼?”瞿海映牽著他奶奶的手,指著紅榜上的劇目問。他是先看到書正的名字了,再回過來看劇名的。
“這個是鬼戲。那個李慧娘啊是個歌姬,喜歡那個書生裴禹,誇裴禹兩句,讓賈似道聽見給殺了,成了鬼,賈似道還要殺裴禹,李慧娘的鬼魂去救裴禹,就叫放裴嘛……”奶奶給瞿海映把故事大概說了,掏出小錢包去買票。
“那個裴禹又是個呆書生對不對?”瞿海映就奇了怪了,這麼多戲,裏麵那些書生沒有一個可愛,全都是靠著人家姑娘有情有義才渡過難關。
“沒有,這個還好。那個元兵南下,賈似道是丞相,還帶著歌姬遊西湖,這個裴禹啊攔住他的船,罵他奸臣,不然那李慧娘怎麼平白無故誇他?”奶奶覺得這個裴禹比其他的呆書生好一點。
瞿海映聽了覺得也沒好多少,瞿海映就想書正一天到晚演這些呆書生,早晚人也會變呆。
“你還是坐第一排?”奶奶把自己布包裏的水杯拿出來交到瞿海映手裏,“第一排是邊上,坐中間嘛。爺爺沒來,你也不陪我?”
瞿海映接過水杯,說:“好好好,陪你坐中間,陪你。”
“乖。”奶奶一聽就高興了。
祖孫倆一麵說著一麵進了興順劇場,三五個一群的觀眾,稀稀落落散在舞台前麵幾排。瞿海映一直坐的那個位子好好的空著。
#
上台之前,書正挑開簾子偷偷朝觀眾席看了一眼。他不看人多人少,隻看那一個人來還是沒來。
那個人其實書正也不認識,隻是他每一回都來,每一回都坐在那個地方。那個人還是個學生,是一中的學生,書正有看見他穿著校服背著書包來看戲。
書正有偷偷想過,那個人是不是自己的戲迷,每一回自己演戲都見著,已經小半年了。可書正又覺得自己多想了,那個人總是和兩位老人一起來,說不定隻是個孝順的好孩子,陪著老人家來看戲的。他的爺爺書正知道,老人家是樂隊老師的朋友,每回來都要到後台來打招呼,樂隊老師喊他老王。
今天那個位子空著,書正掐掐手指頭,開始琢磨今天他為什麼沒有來?
#
瞿海映和奶奶坐在正中間的第五排,這個距離有點遠,瞿海映看得有點兒心慌。
瞿海映看戲,多半是沒有關心唱什麼、演什麼的,眼裏隻看著書正就夠了。今天在這兒正中間坐著,距離一變化多有不適應。看著自己的專座沒人,想過去想得心裏癢癢。
待到戲台上,李慧娘護著裴禹飛走過場,躲避賊人殺害,瞿海映忍耐不住,趁著奶奶和老姐妹看得聚精會神,悄悄起身,往第一排去。
#
台步疾走,書正唱著“魂驚魄駭”再上場來,李慧娘在身前,走場半圈之後,書正忽然瞅見那老位子上坐了人,不由得分了神,差點被刺殺人的劍砍中肩膀,好容易才穩住了心神繼續往下演……
唱過一段“江水兒”,書正看清是那個學生,心緒一下子寧靜,把這放裴往下演去。
#
瞿海映坐下,看台上那三個人奔走穿花,一個要殺,一個要護,一個要逃,動作流暢,處處驚心,卻又能處處化險為夷,光是這個就好看得緊。
端坐著把這一出《放裴》看完,瞿海映想要不要去後台轉轉,爺爺沒來,卻是叫把一包茶葉送給拉胡琴的鄧爺爺,去後台的話,要是遇見書正,要不要跟他說兩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