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海映想過很多種跟他搭話的第一句,始終覺得不夠好。瞿海映想得是他跟書正說頭一句話一定要好,好到這一句話就要叫書正一輩子忘不了他。這句話不知道怎麼說,瞿海映就不去找書正說話。瞿海映這樣一想了,心裏頭立刻就反應過來這是自己在給自己推脫,又有些瞧不起自己了。
思來想去,把第一出和第二出之間的休息時間就浪費了,這時候再去後台就不好了,打攪人家。瞿海映隻有抱著那一包茶葉,把第二出戲給看了。看也沒看進去,腦子裏還就想著找書正第一句要說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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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的發髻戴上妙常巾,額前貼片子,簪花滿頭,配上藍白色的水田衫,拂塵手中一拿,身段苗條的道姑陳妙常就出現在眾人眼前。
“書正師兄,扮相真俊。”小陳抱著木槳,伸了個大拇指。
“我給書正師兄妝扮的!”崔玉梅將左邊的一朵簪花換了個地方,再看看,滿意了。
書正伸手拿鏡子,照照頭上的妝扮,覺得有些別扭,看了半天發現不是妝扮的問題。
陳妙常這個角色,是個道姑,麵上是冷的,心內是熱的,不止是熱的,少女心思,細密曲折,兜兜轉轉都圍著書正潘必正的。這一出《秋江》講的是,潘必正來不及話別妙常進京赴考,妙常來到江邊雇船追趕,誓要和情郎再見一麵。這樣的姑娘自有別樣的活潑與大膽,書正自己太沉靜,出不來這樣的氣質,怎麼看都缺了些東西。
第二出戲完了,中間休息的時間約莫有半個鍾頭,書正一個人在後台出口默戲,畢竟是串的旦角戲,再者書正也想著靜一靜看能不能讓自己這陳妙常稍微的像樣一點兒。
還沒有醞釀出情郎去了的哀怨,麵前突然出現那個人來,手裏捏著一包茶葉,徑直朝自己走過來。
書正第一反應是拎起裙擺走人,可這是後台的出口,就那麼寬一個地方,沒有任何遮攔,書正走也不知道往哪兒走。便一轉身,對著牆壁閉上了眼,生怕被他認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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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海映從奶奶那兒拿了茶葉,去找鄧爺爺,從後台出口進去,那人少,也不會給人家搬道具的造成不方便。
平常跟著爺爺去,都看不見半個人影,今天卻有演員在那兒走來走去,嘴巴裏還念念有詞。瞿海映想一定是個頭回上台的,緊張的怕忘了所以獨自一個人在這兒做最後的準備。
好孩子瞿海映覺得人家都已經那麼緊張了,自己要是再好奇的看兩眼,一定會把人家看的更緊張,於是就目不斜視地從小道姑身邊進了後台。
把爺爺交代的事情辦妥了,在後台裏張望一番,唯獨看不見書正。大家都忙著準備最後一場戲,沒人管個高中生在後台晃蕩。瞿海映東瞅瞅、西瞧瞧,還真沒有看見書正,不覺有些掃興。雖然說沒有想好怎麼跟他說上話,看兩眼總是好的,結果卻沒有人。
瞿海映慢吞吞走出後台,迎麵走來就是剛才那個緊張背詞的小道姑。瞿海映看她一眼,她就站住不走了。
瞿海映就奇了怪了,然後一想,覺得肯定是自己沒看到書正有點不開心,麵上表情不善像個壞人,讓人家嚇著了。想著日行一善嘛,就笑著對人家說:“姐姐,加油!”
說完了,瞿海映小跑著出後台,既然書正已經走了,還是去陪奶奶坐吧。
一折《秋江》演完,觀眾們掌聲雷動,說今天這個陳妙常好得很嘛……瞿海映沒覺出什麼好來,小姑娘追情郎,卻遇上一個慢悠悠的撐船艄公,一個淡定一個著急,倒也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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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演完,書正出了一身的汗,臉上倒是看不出來。進後台,準備換下行頭,猛得進來個抱著照相機的男人,對著書正道:“許倩老師,我太喜歡你這個陳妙常了,能給你拍一張麼?”
書正退一步,這人太熱情了,有點兒夯不住。
“不不不,我不是壞人,我叫馬英俊,是那個西苑師範的講師。我經常來的,你們這兒好多人都認識我,你沒見過我嗎?”馬講師說著舉起了照相機,拍了一張陳妙常。然後呱啦呱啦拉著書正說了十分鍾您演得陳妙常如何如何的好。
書正聽著馬英俊的讚美之言,把功勞都給了說“姐姐,加油!”的那個他,不是他笑眯眯的打氣,書正完全沒信心演下來。書正想下一次還是問問他叫什麼名字吧……
半個月後照片到了書正手裏,書正覺得這挺不好意思,把它放進了相冊裏。
又過了一周,書正看見他抱著書包坐在老位子看戲。正散場的時候,自己已經卸了裝,想著去給他說個話。掙紮許久,剛動步,就聽見王爺爺喊小海走啦,他背上書包就奔向老人家去,書正沒有了機會。
書正望著爺孫的背影,笑著想他原來叫小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