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在梅洛·龐蒂的中間領域觸摸曖昧(3 / 3)

我棲息的城市,坐落於川西南的岷江之濱,成都平原南沿。東麵的龍泉山脈,和延綿的西山淺丘,宛如兩支張開的手臂,輕輕合攏,形成一種溫柔的嗬護。家居城北旭光小區,某幢建築的樓,身體置放於書房內。準確地說,是懸置於這個城市的某個空間。我先以為,這種懸置,與那些懸置的鳥巢,路燈,電視塔並沒有多大兩樣。但是,梅洛·龐蒂卻從結構中,洞察到了區別。走進梅洛·龐蒂的心靈世界,我們發現,我們的身體,不是本能或非理性的代名詞;不是純粹的自然物,不是與石頭,樹木,房屋,或路燈一樣,純粹的自然物;也不是精神的,不是靈魂,不是意識,不是思想。身體是世界的主體,與世界的曖昧發生關係。我們的身體,在我們具有自覺意識之前,就在這個世界存在,並與世界對話,給世界以意義;如不是人給世界以意義,世界將是無。眼前晃動著女兒落生時的情景。一團紅潤潤的肉團,麵帶微笑,不能行走,沒有言語。我相信此時的女兒也沒有思維,不知道世界為何物。她的身體,存在於世界的曖昧之中。但是,她卻給這個新生的家,給這個世界,帶來了生氣與意義。

女兒是在清洗身體和穿衣服時,發出第一聲啼哭的,聲音清澈而純淨,沒有任何世俗的意義。我知道,嬰兒再美妙的聲音,包括啼哭,都隻是一種自然的本能,而不是語言,沒有思維,是人在成長中的一種曖昧呈現。隻有我們的嗬護和愛撫,才是語言。盡管,相對於剛出生的女兒,我們的言說幾乎是自言自語。人類是離不開語言的,作為行為和能力的身體,語言是基本表征。但是,經驗主義心理學家,從她的經驗出發,把語言看成是一種心理、生理甚至物理現象,完全沒成主動性;理智主義心理學家,雖然承認語言的主動性,卻又把語言看成是思想的惰性外殼。梅洛·龐蒂發現,這裏共同的問題是,鑽進了二元對立的怪圈,讓語言的本質,變得隱匿不清。這種隱匿,不是美麗的曖昧,而是尷尬的模糊。他指出,雖然語言是由人言說,人可掌控的,但絕不是純粹個人的事。因為任何言說,都是一種交流,即便是自言自語,也可能影響他人。如果我說的東西有意義,當我說話時,我對我自己也是一個不同的“他人”。這就是語言的魅力。它存在於主體與客體之間,以一種曖昧的方式呈現,不僅是交流,也是創造;每一次新的言說,都是一次超越與照亮。此刻,隻有用結構與曖昧的眼光,才能貼近梅洛龐蒂的豐富世界。

時值午後,剛吃過午飯,寫下這個文章最後一段文字。馬上要上班了,下午還有一個接待。經過一夜,雨停了,風也停了,有幾隻蟬,在窗外的樹上鳴叫,其聲悠揚,仿佛一種遠處飄來的天籟。郵遞員打來一個電話,問鮮花送至哪裏。這是慣例,每位員工的生日,單位都要送上一份祝福,今天輪到我。不少朋友發來祝福的短信,或網上留言,令我的世界彌漫著一種珍貴的溫馨。突然感到,生活是如此美好,生命是如此富有意義。啊,意義!不小心,又觸摸到梅洛·龐蒂的曖昧。壞的曖昧讓事物混淆不清,好的曖昧卻擁有認識真理的不可阻擋性。我慶幸,慶幸命運是如此寵愛於己,總是與好的曖昧邂逅。

我們不能說“一切東西都有一種意義,或一切東西都沒有意義,而隻能說意義是有的。”身和心都回歸於當下,感受著身邊的一切。我咀嚼著梅洛·龐蒂的話,用心體味這個世界,體驗存在。是啊,好與壞,富貴與貧賤,成功與失敗,順利與坎坷,高興與憂傷,朋友與敵人,都不是絕對的,不是二元對立。有時,還有一種中間領域,一種曖昧存在。無論哪種狀態,意義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