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茶館閑談(1)(2 / 2)

陳:我覺得這還是和個人的成長經曆有關。比如說我不是一個在“廣闊天地大有作為”中長大,也不是那種整年整月都在社會上闖蕩江湖的作家。我自己的寫作強項還是跟我的個性有關:深入個體生命,比較沉思的那種。而且我特別看重語言,我覺得語言是文學最基本、最重要的一個要素,語言本身就能帶給人或特別熱烈、特別冰冷或特別微妙的視覺沖擊效果。有了這些基本形式之後,再用文字展示自己的思索,再融進一些淡淡的故事,這就構成了我的整個寫作。當然我也在不斷變化。

何:你過去的代表作一直被看成是《私人生活》;那麼非常私人而內心化的寫作,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是你個人總的寫作方向?你認為寫小說存在公共標準嗎?

陳:我從小骨子裏的叛逆意識就比較強。盡管當時不很如意的家庭環境和社會環境,都造成了我比較懦弱的個性,但在內心深處還是保持了很強的自尊和反骨。這種反叛心理很早以前就反映在我的寫作當中,但也不是從一開始就這麼有意識地去寫的,我寫東西,就想專注在每一個具體的生命。有人動不動就寫“人民”;人民?哪一個具體的人是“人民”?人民其實是一個很含糊的群體概念。所以,我從一開始寫就注重每一個個體,而從來沒用心去關注過那些特別宏大又不知所雲的概念。我覺得每一個個體的人和物,才是最具體的,最有生命力的。

何:你認為寫小說存在某種公共標準嗎?

陳:我覺得所謂公共的小說標準既不存在,也不需要。每個人認準的東西,按自己想的去寫就行了,但決不可以強加給別人。比如有人寫小說可能就是為獲一個什麼獎項,還有人寫小說就是為能馬上拿出去改造社會,各有各的道理,各有各的追求,這些都不妨礙各自的寫作,沒關係。作為我自己耒講,我就憑我的良知、興趣、能力,去寫我自己喜歡寫的。至於我的作品,它們也許都不能獲獎,或是不被廣泛接受也不被廣泛閱讀,那都沒關係,我自己願意這麼寫,我這麼寫很快樂。除了這些,如果還是有人喜歡我寫的小說,當然也讓我很高興。不是我一上來就非要強調說,我的作品就不是寫給大眾而非要寫給小眾閱讀的;誰要老是這麼標榜,說明心裏很膽怯也很虛偽。但即使如此,我首先還是願意尊重自己的感覺。

何:從80年代末,當時的文學和作家紅得一塌糊塗,可到了現在文學和作家的地位又一落千丈;不知你親身經曆過這幾年的文學的起落,對文學和作家出現了這麼大的落差,怎麼看?而在這個落差的過程之中,你個人都有什麼感受?

陳:我覺得這太正常不過了。80年代中期,那時候文學的地位多誇張呀!出來一個作家馬上全國人民就都知道,所以,那時候小說和作家都特別容易產生轟動效應,甚至誰是個文學青年都成了能讓自己格外清高的資本,都挺怎麼著似的。可現在這個年代,大眾的注意力這麼分散,興趣也不那麼單一了,所以文學已經被大眾擱在一邊兒了^我覺得這也非常正常。整個社會越發展就越多元,各行其樂,用不著人人都非對文學頂禮膜拜。在這十年之間,我覺得自己還行,還能讓一些讀者記著,這就相當不錯了。也許再過幾十年,根本沒人再會理睬了,那也很正常。

何:作為一個純文學作家,你在不在乎市場,如果你現在的書賣不好,你會感到失落嗎?

陳:我當然很願意我的書賣得好,能多掙版稅呀(笑)!但如果完全就是為了錢,而讓我以徹底放棄自己寫作的內心感覺作為代價的話,那我還是寧願堅守一點。在堅守的同時,我相信還是有一些人跟我的心路是相通的,即使範圍再小,也還是會有一定市場的。我並不認為堅持自己或必須迎合讀者,就能導致和市場的決然對立或者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