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南斯拉夫]努希奇
聖誕節前,我買了頭好漂亮的小豬。全家人一個挨著一個地摸它,都叫聲:“哎喲!”我第一個摸,第一個叫“哎喲”;其次是我的妻子;再其次是我的嶽母、我的小姨子、我的孩子們和廚娘。大家你摸一下我摸一下,你“哎喲”一聲我“哎喲”一聲。
除此之外,我聽從嶽母的忠告,把神父請來給小豬舉行犧牲前的淨化儀式。在這一切都做妥當之後,我們方才安下心來做日常瑣事。
嶽母在脖子上貼止痛芥子膏,身上圍著毯子,坐在爐邊;小姨子邊做邊試赴舞會穿的白色長裙;妻子給孩子們洗澡,幫他們把纏得不像話的纏頭布巾纏好,然後和平素一樣,把生土豆切成片,貼在頭上治頭痛;廚娘穿上我的舊靴子去抖地毯;我在刮胡子。
就在這每個人都忙著各自的事情的安寧閑逸的時刻,廚娘一頭闖進來,直嚷:“小豬跑了!”
我們不約而同地從各自的角落發出分不清是說什麼的叫聲,拔腿就向外衝。我連帽子也沒顧上戴,臉上盡是肥皂沫,脖子上還圍著毛巾,奔在最前麵。後麵跟著我的妻子,頭上貼著土豆片。她後麵是身上圍著毯子、脖子上貼著止痛膏的嶽母和穿著舞會長裙的小姨子。小姨子後麵是用掃帚武裝起來的廚娘。我那兩個“小傻瓜”,頭上纏著頭巾也跑在後麵。
我親自指揮著這支隊伍,敵人一路敗退,我們頑強地向前推進,無一傷亡。隻有嶽母在路上丟失了脖子上的止痛膏,妻子丟失了頭上的土豆片。盡管如此,這支隊伍的士氣仍然很旺盛,勇敢地向著勝利飛速前進。我們就這樣一連追過了貝爾格萊德的兩三條街道,直到敵人躲進一家院子。我不失時機地發出果斷的命令,並改變了戰鬥隊形。我把重炮,也就是我的嶽母,安置在院子的大門口;把山炮——我的妻子和小姨子擺在院子裏適當的地方,控製住整個地盤;讓廚娘守住後方即廁所旁邊;把步兵——纏著頭巾的孩子布置成一條散兵線;我本人則親自進行偵察。
我們堅信一定能獲勝。不過,在任何戰役中,哪怕一點點最微小的意外情況都可能致命地影響戰鬥的結局。果然不出所料,圍牆上有個洞,小豬鑽了出去,躲進另一家住宅。這就意味著,繼續采取軍事行動已不適宜。
我們從戰場上回來,仿佛拿破侖的軍隊從莫斯科敗退下來一樣。我低著頭走在前麵,我的隊伍垂頭喪氣地跟在後麵……而就在另一幢住宅裏,有人正摸著我的小豬在喊:
“哎喲!……”
正在我絕望地等待過聖誕節的當兒,外麵傳說內務部部長先生的小豬也逃跑了。你想,這是多麼不幸!部長先生在聖誕節也沒有小豬吃了。這麼說來,部長先生的命運和我的命運有了某種共同之處,這可大大地安慰了我。
不過,部長是不會像我那樣追小豬的。他隻是拿起電話撥一下,找貝爾格萊德警察局:“喂!喂!我的一頭小豬跑了。”
各位,請設想一下各位警察分局的局長,設想一下所有的警官,他們都在想些什麼。你想,這件事恰好又發生在聖誕節之前,而在新年前通常總有人被提升官職。可想而知,每個當官的無不在暗自思忖:“嘿,就憑這頭小豬,滿可以撈它一級!”
於是大家都行動了起來。瞧,市區分局的局長出動了,後麵跟著一個手捧小豬的憲兵。他們直奔部長先生的家。
“部長先生,我有幸向您報告,我全力以赴,親自出馬,很快就找到了您的小豬。”
不一會兒,瞧,伏拉察爾區的分局長也動身了,後麵跟著一個手捧一頭小豬的憲兵。
“部長先生,我有幸……”
沒過二十分鍾,薩瓦瑪爾區分局的警官也來了,他身後的憲兵捧著第三頭小豬。
已有三頭小豬在部長先生家的院子裏哼哼地叫了。同樣,已經有三個當官的在想著晉級。正在這當口,第四個當官的也從多爾紹爾區來了,後麵跟著一個手捧小豬的憲兵!
“部長先生,我有幸向您報告,我親自找到了您那逃跑的小豬。”
過了不多時,一輛車子駛到,從車裏走出托彼乞捷爾區警察局警監,後麵跟著一個手捧小豬的憲兵。
“您看,部長先生,您的小豬竟逃到托彼乞捷爾區去了,但我一下就把它認出來了。這回可跑不掉了。”
另一位當官的從巴裏洛爾區來到這裏,後麵跟著一個手捧火雞的憲兵。是啊,找不到小豬,找隻火雞也好,反正都一樣,總不能因為這點小差別而落在自己的同事後麵。
在我過節沒吃上小豬的同時,部長先生家中,有各區送來的小豬在不住聲地哼哼叫著,每個區都有個分局長在等著新年升官。
但願我也能當上這麼個部長,也有頭小豬從家裏逃跑。那時,我就把這件事通知各州的警察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