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營救米卡的計劃(1 / 3)

米卡受審後的第五天,天還很早,也就是上午九點鍾光景,阿遼沙到卡捷琳娜·伊凡諾芙娜家裏去,以便最後決定某種於他們再人都極為重要的事情,此外,還有一樁受委托的事情要和她相商。她就坐在曾經接待格魯申卡的那間屋子裏和他談話。伊凡·費多羅維奇躺在隔壁房間裏,發著寒熱,神誌昏迷。卡捷琳娜·伊凡諾芙娜在鬧出了法庭上那一幕以後,立刻吩咐批發病而且喪失知覺的伊凡·費多羅維奇抬到自己家中,完全不顧以後社會上一切難免的議論和責備。和她同住的兩個女親戚,有一個在出了法庭上的醜事以後立刻就回了莫斯科,另一個留了下來。但即使她們兩個都離開,卡捷琳娜·伊凡諾芙娜也不會改變她的決心,仍舊會侍候病人,日夜守護他的。瓦爾文斯基和赫爾岑斯圖勃在為他治病。莫斯科來的那位醫生當時就已回了莫斯科,拒絕就病情發展的可能後果發表他的看法。那兩位醫生盡管竭力安卡捷琳娜·伊凡諾芙娜和阿遼沙的心,但是顯然他們還不敢堅決讓他們抱著病一定會痊愈的希望。阿遼沙每天兩次前來看望得病的哥哥。但是這一次他是有一件極為麻煩的特殊事情,而且預感到這件事十分難於啟齒,但他偏偏又很忙:他今天上午在另外一個地方還有另一件不能耽擱的事情要辦,必須趕緊。此刻他們已經談了一刻鍾。卡捷琳娜·伊凡諾芙娜臉色蒼白,十分疲倦,但同時又處在一種病態的特別興奮的狀態之中:她已經預感到阿遼沙現在到她這裏來是為了什麼。

“關於他的決心您不必顧慮,”她用堅決而斷然的口氣對阿遼沙說,“無論如何,他終歸要走這條路的:他應該逃走!這個不幸的、有名譽和良心的英雄,——我不是說德米特裏·費多羅維奇,而是說正躺在那間屋裏為了哥哥犧牲自己的那個,”卡捷琳娜用發亮的眼神補充了這一句,“他早就把全部潛逃的計劃告訴了我。您知道,他已經找到了門路……這我已經告訴過您一點了。……您瞧,這事大概要在遣送第三批流放到西伯利亞去的犯人時進行,離現在還遠哩。伊凡·費多羅維奇已經到第三批犯人的押送官那裏去過。隻是還不知道到時誰當流放隊的隊長,這是沒法太早打聽到的。也許明天我可以把詳細計劃拿給您看,那是伊凡·費多羅維奇在開庭的前一天為防萬一留在我這裏的,……就是那一次,您記得麼?您在晚上遇到我們在這裏拌嘴:他剛要走下樓梯,我一看見您,又把他叫了回來,——您記得麼?您知道,我們當時為什麼發生口角的?”

“不,我不知道。”阿遼沙說。

“自然,當時他還瞞著您,那就是這個逃跑計劃。他在三天以前就對我透露了計劃的全部要點,——當時我們就頂起嘴來,從那以後吵了三天嘴。我們吵嘴的原因是這樣的:他對我說,如果一旦定罪,德米特裏·費多羅維奇可以同那個賤貨一塊兒逃到外國去,我一聽就生氣起來。——我沒法對你說為什麼,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哦,當時我自然是為那個女人,為那個賤貨而生氣,為了她也竟要和德米特裏一塊兒逃到國外去!”卡捷琳娜·伊凡諾芙娜忽然提高了嗓音,氣得嘴唇都哆嗦了。“伊凡·費多羅維奇一看見我為這賤貨而生氣,立刻想到我是在為了德米特裏和她吃醋,因此我一定還在繼續愛著德米特裏。這就引起了第一次口角。我不想作什麼解釋,也不願意請求原諒;使我感到難受的是這樣的人竟會懷疑我仍舊愛著那個……何況在那以前,我自己早就老實告訴過他,我不愛德米特裏,隻愛他一個人!我單是為了恨這女人,才生德米特裏的氣的!過了三天,就在您到我家來的那個晚上,他拿來一個封好的信封交給我收下,讓我在他發生什麼事情的時候,立刻拆開來看。唉,他已經預感到他要生病!他對我說,信封裏有關於逃跑的詳細計劃,假使他死了,或者得了危險的病,就讓我一個人營救米卡。他當時還把錢留給我,差不多有一萬盧布,——這就是檢察官不知從哪裏打聽到他派人去兌換現鈔,在演詞中提到過的那筆錢。使我當時突然感到十分驚訝的是伊凡·費多羅維奇盡管始終還深信我愛著米卡而十分嫉妒,卻仍舊不放棄救他哥哥的念頭,而且還把這樁營救他的事情偏偏都托給了我!唉,這真是犧牲!不,阿曆克賽·費多羅維奇,這樣一種自我犧牲的全部含義您是怎麼也不會了解的!我真想跪到他的腳下,向他膜拜,但是忽然想到他可能會以為我完全是為了有人救米卡而感到高興(而且他是一定會這樣想的!),因此我對於他竟能生出這種不公平的念頭,不由得心裏十分氣惱,結果不但不去吻他的腳,反而又對他吵鬧起來!唉,我真是個不幸的人!我的性格就是這樣的,——真是可怕的、不幸的性格!唉,您可以看到:我早晚會弄得使他拋棄我,去愛上另外一個比較容易相處的女人,象德米特裏一樣,但是到了那個時候……不,那時候我一定會無法忍受下去,我會自殺的!當時您一來,我一麵招呼您,一麵吩咐他回來;他跟著您走進來時,忽然朝我射來一瞥憎恨而輕蔑的眼光,頓時使我湧上一股怒氣。您記得麼?我忽然對您嚷道:這是他,是他一個人使我相信他哥哥德米特裏是凶手的!我這是故意造謠,為了再騙他一下,其實他從來沒有對我說過他的哥哥是凶手,反而是我對他這樣說的!唉,一切,一切禍根全是由於我的瘋狂!法庭上那個該詛咒的場麵,那是我,都是我給他造成的!他想向我證明他是正直的,盡管我愛他的哥哥,他仍舊不會為了報複和嫉妒而陷害他。因此他才到法庭上去了。……我是禍根,全是我一個人的錯!”